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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當然,我們也不能不看到,張學良能做到這一步,能夠力排眾議、真正實現自己的主張,也並不容易。那時,他不僅遇到日本人的粗暴干涉,而且在東北領導集團內部也存在著複雜的鬥爭,令人震驚的「楊常事件」就是一個最典型的例證。有人也許會說,東北易幟取得勝利後,天下並不太平,張學良本當團結部屬,礪精圖治,共保東北河山,以不負眾望才對呀,為什麼在換旗後不久,就突然處決了在東北領導集團當中舉足輕重的楊宇霆和常蔭槐呢?有人說,少帥剛剛主政,極需維護他的權威。自滋驚擾,並飭警,從嚴查禁,是為至要。省公署在此特殊歷史條件下,張對野心很大的楊、常採取斷然措施,消除隱患,從此事無掣肘,有利於鞏固東北政權,這樣做是必要的;也有人說,事情沒有那麼嚴重,他們有致死之憂,無該殺之罪,楊、常二人的被殺,主要是由於日本人的挑撥,張學良是中了敵人的反間計了;有的則認為,楊、常固然是有錯誤的,但處置的方式是不是過於嚴厲了?難道就不能用和平的方法來解決嗎?實際,這一點張學良並不是沒有想到,他曾耐心地等待過,也作過很大的努力,但收效甚微。不過,細想一下,也不奇怪,因為張學良被逼得要使用武力,就說明他們之間的隔閡與矛盾之深,同時也不僅僅是什麼政見不同的問題,而實際「是當年東北統治者內部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是很難避免的政變。有的同志說,這是因為中國缺乏民主與法制的結果,不免有些『書生之見』。翻開中外的歷史,考察當今世界,有哪些政變是事先經過法律的程序呢?當時,張、楊的矛盾已勢不兩立,楊欲殺張的風聞,亦時有傳說,楊之進逼,使張已達到了『實難忍受』的地步,已遠非法律程序所能解決的了。」⑧當然,也有甚感惋惜的。略謂:「如果楊『退歸鄉里』或『冥鴻海外』,或可免一死,但象楊宇霆這樣貪戀權位、野心勃勃的人物,怎能甘心退出歷史舞臺呢?張學良的夫人于鳳至說:『處決楊、常,是逼出來的……最後只有一條路,你死我話。』張之除楊,實出於不得已,如果不除楊,東北將政出多門,更加混亂,這是日本侵略者最歡迎的。」⑨

  ⑧⑨常城:《再論「槍斃楊、常」》,見《社會科學輯刊》1986年第3期。

  這就清楚表明,張學良之殺楊不是偶然的。說是楊專權跋扈也好,是權力之爭也好,總之楊之所作所為已成為東北政權內部的不安定因素和嚴重威脅,既是他要孤注一擲,張學良也不得不鋌而走險了。

  當然,也有不以為然的,如認為問題是存在的,但並不那麼嚴重,主要是張學良多疑,或謂這是以私廢公,公報私仇等;有的說是因為日本人的挑撥,還有的說是中了南京方面的反間計,因「張之殺楊,主要因為楊與白崇禧勾結,白要楊『推翻張學良,取而代之』,蔣介石探知,密告張,要他『先下手為強』。」……

  這些說法,不能說是毫無根據的,不過,若只強調某一點,以偏概全,特別是忽略了促使張學良必欲除之的他的親日問題,也是欠妥的。至於說,還有的認為楊、常有能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這樣做,「使東北當局的對日對蘇交涉失掉了樽俎折衝的人,東北外交完全委之于南京政府」,導致了東三省的迅速淪喪,似乎是闖了大禍,這就更未免言過其實了。

  對楊、常事件究竟應當怎麼看?它的真相和內幕究竟是怎樣的?這是個比較複雜而又無法回避的問題,有必要再作些專門的研究、探討。而這,顯然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的,且待另辟專題,詳加評析。

  【楊常事件】

  在東北政權中名噪一時的楊宇霆、常蔭槐,究竟是兩個怎樣的人?楊常事件究竟是怎樣發生的?它的實質和真實情況究竟是怎樣的?這還得先作點歷史的回顧。

  楊宇霆,宇鄰葛(自比諸葛亮之意),1885年8月29日生於遼寧省法庫縣城東十五裡的蛇山溝村。他早年曾赴日本學習軍事,歸國後正值趙爾巽督奉,他被調進奉天軍械局,負責軍械廠的安全工作,以軍紀嚴明、治廠有方而著稱,很快升任軍械局局長。不久,又當了奉系軍閥張作霖的參謀、總參議,並兼任兵工廠督辦,權傾朝野,成為張作霖手下的紅人。

  隨著地位的不斷上升,他的權欲和野心日益膨脹,持才傲物,不可一世。尤其張作霖皇姑屯遇難,楊認為張學良壓不住陣腳,大有東北第一把交椅舍我其誰之概,野心更加發展。但不料事與願違,大家還是推戴張學良主政東北,楊宇霆的美夢破滅了。當時張學良任命他為東北保安委員會委員,他拒絕了;讓他當黑龍江省軍務督辦,他也不幹。張學良看他顯然有情緒,就勸他權且出國考察(其實,真若如是,那還不失為明智之舉,但他偏不離開東北半步,偏要逞強,終於走上了絕路),他也加以拒絕。而他對張學良的態度則更驕橫了,談話「一如訓飭子弟」。「有一次某處長求見張學良不得,找到楊宇霆,楊怒道:『漢卿已承先業,還是這樣懶怠,這怎麼得了,我去告誡告誡他。』說著便帶領那位處長來到張學良住宅問衛兵:『司令起床了嗎?』衛兵答:『未起床。』楊竟直奔張學良臥室,敲著門喊:「我是楊鄰葛,快起來,有公事需要處理。』張學良聞聲,急忙披衣請楊入座,楊竟以長者的口吻教訓張學良道:『各位廳處長有公事待決,等你數日不見,這怎麼成。老帥在時,可不是這樣。』楊的這種做法,使張學良實在難以忍受。為此,有一次張學良生氣地對楊宇霆說:『我幹不了,還是你來幹吧。』楊聽後,不以為然,反而很傲慢地回答說:『甭提這個,你身體不好,有事我替你張羅張羅,出出主意,就比什麼都強了。』楊宇霆的心目中根本沒有張學良。」①

  ①薛景平:《楊宇霆其人其事》,《瀋陽文史資料》第十輯,1985年6月出版。

  常蔭槐的情況又怎麼樣?很遺憾,與楊宇霆比實在也好不了多少。此人系吉林人。1888年生,曾任京奉鐵路局長、黑龍江省省長。他也是以重臣元老自居,藐視張學良,自以為了不起。他常在私下裡流露對少帥的不滿,動不動就是:「小六子少不更世,懂得什麼!」他把他主管的鐵路當作自己的私有財產,對於張學良的命令,他是有選擇地聽,或者說,對他有利的,他就聽,對他不利的,他就抗拒,還振振有詞地說:「這是我的事情,這些車輛歸我管,他(指張學良)管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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