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學良傳 | 上頁 下頁


  一九二三年清明,早六點左右,私立奉天三育中學師生前往北陵旅行。大家分乘幾輛馬車,迤邐前進。由於頭一天下了場小雨,石頭馬路崎嶇不平,低窪處積了一些泥水,馬車走得很慢。途經工業區時,將近八點,路窄人多,街面異常擁擠,同時前邊還有個挑燈罩的老頭,在泥濘中緩慢地走著,馬車夫更不敢快趕了。

  這時,一輛汽車從後面徐徐開來,車內前邊左側坐著一個西裝青年,右側坐著一個武裝軍人,後邊有些眷屬。表兄彭長祺認得西裝青年,忙說:「你看,少帥自己開車。」汽車在燈罩挑子旁邊慢慢駛過時,傳來一陣「唏哩嘩啦」響聲,原來是汽車的尾巴刮著了燈罩挑子,所有的燈罩完全「報銷」了。老頭愁眉淚眼,唉聲歎氣地站在泥水裡;行人圍上來,七言八語地說著。道路堵塞了,我們的馬車前進不得。

  那輛汽車也停在路旁,車門響處走下來一個全副武裝的軍人,手裡拿著點什麼,他分開人群走到老頭跟前說:「挑著燈罩也不靠邊走……怎麼辦?值得多少錢?」「我這是三塊多錢的本兒。」老頭顫聲地回答。「給你,這是二十五塊錢,少帥賠你的。」軍人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裡的鈔票遞給了老頭。「啊!」老頭接過鈔票,破涕為笑地說:「謝謝少帥……少帥真好!」「你昨晚上做好夢了……」軍人笑著跑步回去,汽車開走了。

  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你老頭兒,今天真走時氣,遇著了少帥!」「損失賠償,少帥講理。」「這是六、七倍的價錢呀!」「他有的是錢,還在乎這點兒?」「那可不一定,有錢的人,吝嗇的多著呢!」「少帥恤老憐貧嘛!……」老頭小心地揣好了鈔票,高興地走了,周圍的行人也散了,我們的馬車這才向北陵繼續前進。⑿

  另一件事是:

  「九·一八」事變前,東北大學校址在北陵南邊,新開河北岸。全校四個學院三千多學生,大都在校住宿。每天晚飯之後,同學們常常三五成群地到北陵叢林間散步。

  記得那是一九三〇年春夏之交的一個傍晚,我和幾個同學走出西校門,朝北陵方向走去。路過北陵別墅時,見校長張學良將軍在幾個衛兵護衛下走出大門。

  「去、去,遠點、遠點!」一個衛兵指手劃腳地向我們吆喝著。校長看我們佩帶著東大校徽,忙說:「別、別,讓他們來。」並笑著向我們招手。

  我們走過去行了禮,祝了晚安,然後隨他往陵裡走去。恰好前邊有一套石桌、石凳,「我們坐下聊聊。」校長說著,首先坐下,並示意我們都坐下。「你們是哪個學院的?」「文法學院的。」「功課忙吧!」「不太忙。」

  忽然一位同學欠起身來說:「校長,我們部隊在外縣駐防,可以佔用農民耕地辟做操場嗎?」「不可以,你是哪縣的?」「法庫縣的。」「把詳細地址和部隊番號寫下來。」

  他寫好後把紙條交給了校長,他略看一下,揣在衣袋裡。

  「我家經濟挺困難,還靠著這塊地出錢供我上學呢。」這同學紅著臉低聲地說。「啊,啊,好,好。」校長點頭答應著。

  該上晚自習了,於是我們告別了校長。路上這同學自言自語地說:「校長真能管這件閒事嗎?」「他公事挺多,那可不一定。」另一個同學漫應著。

  過了幾天,傳達老艾推開宿舍的門說:「先生來信了。」這位同學接過信拆閱後,高興地站起來,笑著說:「部隊把地退回來了,還向我父親道了歉。校長說話算數,真辦事!」……⒀

  ⑿⒀ 吳景勳:《軼事二則》,載《在同張學良相處的日子裡》,遼寧人民出版社1986年10月出版。

  時光如水,往事歷歷,從那時至今,轉瞬間已過了半個多世紀。想張將軍愛國獲罪,長期幽囚,無比痛惜。但歷史在發展,時代在前進,一切違背歷史發展規律的事,總是不得人心的,只有順應時代潮流,推動歷史前進的人,才特別使人懷念。「謝謝少帥」不是普通的話語,而是人民的衷心感激……

  【早年的戰爭】

  從張學良早年的經歷中,不難看到,作為一個自幼處於「東北王太子」地位,年紀輕輕就帶兵打仗的年輕將領來說,他能虛懷若谷,團結部屬,並始終保持清醒頭腦,不隨波逐流,確是難能可貴的。但他的不同凡響處,還不止此,在瞬息萬變的政治軍事鬥爭中,他也是敢作敢為、雷厲風行的。據說,他有一把刀,那是大帥的珍貴遺物,他很喜愛,一直把它帶在身邊。這刀做工精緻,鋒利無比,刀柄上有一行字,寫的是:事到臨頭須放膽。他很欣賞這句話,而且看得出來,這對他以後的行動也不能說沒有影響。

  但張學良並非魯莽之輩。他多思重謀,機敏堅定,終於成為奉軍中一員饒勇善戰的優秀將領,並在兩次直奉戰爭中顯山露水,開始引人矚目了。

  第一次直奉戰爭發生在1922年,不過它的起因卻早在兩年前就出現了。「一九二〇年曹、吳倒段之役,由於當時總統徐世昌的袒奉,奉軍進關,唾手而得京津,不但軍事上坐收瓜分段派邊防軍的好處,而且政治上又使親奉的梁士詒得以組閣。曹、吳看在眼裡,恨在心中,而一時無可奈何,因此乃有一九二二年的第一次直奉戰爭和奉軍的失敗。」①

  ①郭維城:《張學良將軍半生事蹟淺論》,載《在同張學良相處的日子裡》,遼寧人民出版社1986年10月出版。

  很明顯,那時曹錕、吳佩孚與張作霖的矛盾,還是權利之爭,因為「自一九二〇年直奉兩方聯合打倒皖系以後,共同的敵人沒有了,從而雙方又發生了新的矛盾……總的說,直系擴張了陝鄂兩省的地盤,而江蘇又和直系接近(江蘇督軍李純暴斃,直奉雙方爭奪他的遺缺,親直系的齊燮元當了江蘇督軍,使奉方大為不滿——引者),這使奉系很不甘心,甚至組織反直同盟,其中趙倜,盧永祥和舊交通系的首領梁士詒等是這一同盟的重要分子。」②

  ②何柱國:《孫、段、張聯合推倒曹、吳的經過》,載《北洋軍閥史料選輯》下冊,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年6月出版。

  經張作霖舉薦,梁士詒是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做了內閣總理的,因為他有那樣的背景,上臺之後自然處處向著奉系,為使其進一步發展軍力,曾積極為之籌款。後他的內閣又「有以開放鹽行、管理緝私為條件借款九千萬之事」,遭致吳佩孚的公開反對,吳通電指責梁的借款是賣國行為,並聯合蘇、鄂、贛、魯、豫、陝六省督軍省長電請徐世昌速免梁職;同時聲稱在梁未下臺前,他們將採取不合作態度,拒絕接受梁的任何命令。這麼一鬧,梁的日子固然是不好過的,張作霖也覺得臉上無光。其實,吳佩孚反梁還並不是重要的,他的主要目的還是反奉張,要奪權,他們當然很清楚,梁士詒是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關鍵還在於他的後臺張作霖。張作霖不甘示弱,遂以「保衛京畿」為名,發兵入關,並也公開指斥曹、吳作亂,破壞統一。直系軍閥也不相讓,馳電回擊,內中有「大浩之篇,入于王莽之筆,則為奸說;統一之言,出諸盜匪之口,則為欺世」等語。張作霖聞知,火冒三丈,於是在1922年的四月間,雙方便兵戎相見,互相攻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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