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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我受傷的消息是由胡琤告訴李傑信的。本來,在我車禍那個月的中旬,李傑信就會前往中國去參加中國青少年航天飛機科學實驗活動的地方評審活動。促進中國科普協會成員所住的賓館是我預定的,費用優惠的關係也是我打通的,全部手續又都鎖在了我北京家中的小書桌裡,而鑰匙卻在深圳我的病房裡。為了使那次活動不受影響,我委託胡琤給李傑信打了電話。

  平時愛開玩笑的胡伊那次電話開場白的幽默可把李傑信嚇了一大跳。胡伊說:「平時,我向您報告的都是好消息,這次我要告訴您一個不幸的消息。」一個大喘氣之後,胡伊才說:「大渝出車禍了。」這種報道方式,讓誰乍一聽來不認為我已經死了才怪。

  李傑信立刻行動起來。他的三叔當即就從臺灣安排了香港的好友到深圳探望我。

  三叔年輕的時候是艘遠洋貨輪的船長,一位性情中人。他一生未婚,還做得一手好菜。

  三叔只比李傑信大十多歲而已。李傑信曾對我多次回顧過他與三叔亦長亦友的往昔。當年,李傑信還是個中學生,每當三叔離家的時候,他就坐在三叔自行車的後座上去送行,然後再獨自騎車回家。李傑信曾把三叔在一九八五年十一月十二日寫給他的一封信轉寄給了我。三叔在信中也回顧了那段難忘的日子。他說:「過去的一幕幕出現在眼前。我騎腳踏車帶你去火車站,然後你騎車回家。多少次?不重要,一次亦夠溫馨了。看到你考大學的執著及考中後所帶給我的喜悅,到今天想起來仍舊抵得過現實生活中任何名利的快感。」

  我十分喜歡蘇聯衛國戰爭時期的歌曲《海港之夜》,那首唱給老船長的歌。如此,一提到三叔,眼前就會浮現出一幅我心中的圖畫:迎著晨曦清新的海風,自行車上,一位英俊瀟灑的船長,馱著一個瘦瘦的大男孩,騎往海邊,騎向海港。「快樂地歌唱吧,親愛的老船長,讓我們一起來歌唱。明天黎明時,親人的藍頭巾,將在船尾飄揚。」在《海港之夜》優美又哀傷的旋律中,大男孩站在碼頭,望著一艘巨輪漸漸遠去。這一切,曾使我對沒見過面的三叔感到非常親切。

  那時三叔對我也非常友好。一九八五年我與胡伊一起拍攝《故鄉行》,在上海與李傑信分手之前,因為來不及準備回贈他的禮物,於是就用手頭方便的錄音機錄了一盤我的無伴奏清唱,有《外國名歌二百首》裡的歌曲,特別是我喜歡的蘇聯和俄羅斯民歌,還有一首王立平的《大海啊,故鄉!》。李傑信回到美國不久,我意外地收到了三叔的一封信。臺北與北京還不能通郵,信是從香港寄到北京的。他在解釋給我寄信的原因時說:「作此短箋,靈感是由聽了大渝錄音帶中一首曲子:小時候,媽媽對我講,大海就是我故鄉……海邊出生,海裡成長。詞好,曲好,唱得更佳,很難忘!」

  三叔在信中為我抄錄了一首曾獲得過奧斯卡金像獎的美國電影插曲的歌詞:

  當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
  我曾問我的媽媽:
  「未來會是什麼樣?
  我會美麗嗎?或者是富有?」
  媽媽回答:
  「親愛的!
  將來嗎?由它去!
  誰能未卜先知呢?
  所以,親愛的!
  把握住現在吧!」

  我長大了,戀愛了,
  我曾問我的心上人:
  「未來會是什麼樣?
  每天都在雲彩頂端嗎?」
  心上人告訴我:
  「親愛的!
  將來嗎?由它去!
  誰能未卜先知呢?
  所以,親愛的!
  把握住現在吧!」

  現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們常問我:
  「未來會是什麼樣?
  我們會美麗嗎?或者是富有?」
  我便這樣告訴他們:
  「親愛的!
  將來嗎?由它去!
  誰能未卜先知呢?
  所以,親愛的!
  把握住現在吧!」

  三叔在抄錄了這首歌詞之後,又寫給了我和李傑信一段話。他說:「詞意對人生哲理之表達甚為透徹,故而贈之並願共勉!」

  李傑信曾對我說過,將來,他的家人都會對我很好。三叔的這封信,更讓我相信了這一點。我覺得三叔也將會是我的一位亦長亦友的家人。

  在我住院的過程中,情緒始終穩定,而支撐我樂觀地度過那些時日的是對未來的憧憬和濃濃的人情。

  躺到病床上的第二天,一位我不曾相識的中年婦女走進了我的病房。她就是三叔的好友,家住香港的范船長的太太嚴明娟。她受三叔之托,前來探望我,帶來了睡衣、睡袍和營養品,還帶來了三叔重要的囑咐。後來,在我生日那天,嚴明娟又送來了生日蛋糕。

  在我重新站立起來以後的幾年裡,每逢新年之際,我都會為嚴明娟寄去我的問候。曾在危難之中給予過自己溫暖的人不該被遺忘。

  美國促進中國科普協會的一些朋友們得知我車禍的消息之後,也表示了關切。

  加州噴氣推進實驗室的陳介中博士在信中說,早上李傑信傳來你車禍入院之事,覺得在你一生中,這又是一個無情的打擊。看看你所經歷過的,我們有信心,你會再一次勝利地度過人生中的不幸。

  休斯公司的工程師梁漢宗和李素琴夫婦送給了我一隻絨毛小狗。在「汽車文化」網度發達的美國生活的朋友們,對我傷勢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十分瞭解,他們擔心我會癱瘓,才會送給我一隻手感極好的小狗,讓我常常把玩以活動手指。

  但是,沒有兩天,那只造型可愛的小狗,便被我心甘情願地轉送給了一個名叫小海的男孩。

  我在深圳住院期間,有個男孩幾乎天天隨母親去探望我。他叫小海。他的母親章娟娟原來是在西安工作的上海人,那時去深圳下了海。她也曾護理過我。在華強醫院,輪流護理我的三、四位女士都是深圳新技術發展公司的員工,我們都成了能談心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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