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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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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知道我在與李傑信通信,每隔一段時間,總會向我提出一個相同的問題:「你問問李傑信,他的父親是不是叫李亞倫?」母親說,她有個親戚叫李亞倫,好幾個孩子都在美國當博士。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搶白了母親:「李傑信是李傑信,李亞倫是李亞倫,你想什麼呢?」當時,我實在沒有把母親的問題放在心上。 一九八五年聖誕假期,李傑信重返北京,參加簽字儀式。《第一屆中國青少年航天飛機科學實驗活動》在各方的支持下,終於開鑼了。中國宇航學會理事長孫家棟以及美國促進中國科普協會會長李傑信分別代表中美雙方在協議書上簽了字。好幾家新聞單位也都是活動的主辦單位。 後來,中國的中學生們在第一屆和第二屆活動中,分別提出了九千份和八千份太空實驗方案,經過各級專家、學者的評審,選出了上天實驗的四個項目。期間,在那些可敬可愛的教師和學生身上,發生了多少令人難忘的故事啊! 《中國青年報》記者俞敏和新華社記者陳志強等,都對那次科普活動充滿熱情地進行了系列報道。當一九八七年七月舉行第一次頒獎大會的時候,俞敏在發言時,還流下了感慨萬分的淚水。 為中國青少年做些實事是大家共同的心願。為了研製入選方案的設備,航天部511所所長柯受全、工程師金詢叔、馮偉泉和於東波,默默地付出了許多心血。 協議簽字以後,我和胡琤搭檔,對李傑信進行了專訪。我們是以「答記者問」的形式在中央電視臺的節目裡號召孩子們參加這項科普活動的。 在訪談中,李傑信把走出了「四人幫」陰霾的中國,形容為一輛在寒冬中拋了錨的公共汽車。他說,夜深了,車上的人都下來合力推車,使車子重新開動起來,大家終於回到了溫暖的家。 這個比喻,出自一九七九年李傑信第一次回國探親,與堂弟李傑正在冬夜的一次經歷。 採訪結束以後,李傑信向我提出,播出前,能不能打個電話通知他在瀋陽的二叔收看節目,因為他在談話裡提到了二叔的兒子李傑正。李傑信的二叔名叫李雅各。 我答應李傑信通知他的二叔收看節目,並隨口說了一句:「真巧!我媽有個親戚也叫李雅各。」 母親認識的李雅各是基督教牧師,住在瀋陽皇姑屯。 李傑信奇怪了:「瀋陽做基督教牧師的只有一個人叫李雅各啊!」 我說不清楚母親認識的李雅各究竟是位什麼親戚,於是,我請李傑信去了馬將軍小院,親自向母親打聽。 母親從她的小櫃子裡翻出了一張我從未見過的家譜,李傑信和他全部家人的名字竟都躍然紙上。我的名字也在上面。 在那張家譜上,四、五代以前一位叫王明的老先生名列首位。他是一八七六年春天,從原籍山東省安邱縣高家莊逃荒到奉天小東關的。奉天就是今天的瀋陽。 老先生三子的女兒王氏是李傑信的祖母,而我小名叫秀雲的母親是老先生四子那一支的後代。 我恍然大悟:為什麼母親總是不厭其煩地要我問問李傑信,他的父親是不是李亞倫。原來,就在我嘲笑母親的時候,母親已經認定那張家譜上的「李傑信」與我認識的李傑信就是同一個人。 人世上的事情竟能如此巧合。如果有一位作家編出了相同的小說情節,准有人批評他的杜撰過於虛假,但這卻是發生在我生活裡的真實故事。 李傑信後來在信中談起那張家譜時說:「雖然我說過,我們好像認識很久很久了,但我怎麼也想不到我們的緣分竟是幾代以前就已經註定了的。當我在那張圖表上赫然看到我的名字時,真難以用語言形容我內心的震撼!」他說:「在那張紙上,我的名字在我認識你的許多年前,就在你的旁邊,陪伴你度過人生的歲月。」 在我們像幾輩子的朋友似的書信來往中,雖然李傑信關注著我生活中的一切困難和煩惱,但是,畢竟由於制度和環境的不同,他常常會為我出些像「天方夜譚」一樣的主意。 我在中國生活的年代,住房問題曾是一個極大的社會難題。離婚後帶著兩個孩子回到馬將軍小院,我一直帶著兒子擠在只有不到四平方米西曬的的小廚房裡。而女兒則天天晚上在北屋搭椅子睡覺。即使如此,也還是干擾了父母和小弟一家的正常生活。 那間曾經砌著一個大灶、住過許多油葫蘆和灶火馬子的小廚房,雖然給過我的童年生活許多歡樂,但卻使我對孩子有著說不盡的虧欠和狼狽,一個母親對孩子的虧欠和狼狽。 偌大的北京城,我不懂得該用怎樣的手段才能為自己和孩子搞到一間可以維持最基本生活的房子。 李傑信曾為此焦慮不已。他在來信中說:「我就不信在北京花錢租不到一間房子!」他又讓我幫他買個房子,帶著孩子住在裡面,替他做「看房人」。他的一個個「好主意」,在十多年前的中國,如癡人說夢一般,讓我無言以對。 因為房子,使我對一位叫張鳳英的老朋友懷有永世的感激和歉疚。 就在李傑信回中國參加《中國青少年航天飛機科學實驗活動》之前,張鳳英雪中送炭,借給了我一間住房,位於朝陽區三裡屯,是中國民航的宿舍。那是與別人合住的一個單元。自此,我和孩子才有了一個安身之所。在我離開中國以後,孩子們仍在裡面生活了四年。 張鳳英原在中國民航宣傳部門工作。她富於文藝氣質、文筆極佳又懂得生活。在兒子才三、四歲的時候,林彪事件,把她遵命執行任務的丈夫牽連了進去,使她含辛茹苦獨自撫養著兒子毛毛直至大學畢業。 我是去中國民航採訪時與張鳳英結識的。原先,她與我並沒有很多交往,但在我訪日歸來的坎坷中,她對我格外關照起來。有一天,她又到馬將軍小院去探望我,我的女兒正因為摘了小院裡的迎春花而受到一場委屈。在我無奈的境遇中,她仗義地幫助了我,讓我帶著孩子住進了三裡屯那間房子,一住就是七年。 那個年代的人們常說,搞到一間住房比找到一個老婆都難。而張鳳英卻在我深感世態炎涼的時候,使我和孩子有了一個屬自己的家。我深知這種情誼的分量。 像許多機關幹部一樣,張鳳英也並不富有,但她執意不肯讓我自己負擔房租。令我特別歉疚的是,按照資歷,張鳳英原本有機會將分散在兩地的三間住房換到一起,只為我的孩子當時沒有去處,而使她失去了那上好的機會。如今,她已退休。「人一走,茶就涼」,張鳳英可能永遠失去了換房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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