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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製作完《他為祖國爭得榮譽》三、四年後,我離開了中國。後來,聽說英若誠當了文化部副部長,一九八九年過後,聽說他又不當文化部副部長了。英若誠是一位藝術家、翻譯家,有的是用武之地,不做官也罷。

  播出《他為祖國爭得榮譽》的同年冬天,中央電視臺曾播出過由上海電影譯製廠配音,美國密蘇裡大學戲劇系研究生演出的中國話劇《家》。這個節目,是我在錄製《他為祖國爭得榮譽》過程中的一個副產品。

  八十年代初,英若誠曾和曹禺先生訪問美國。英若誠還應「斯諾基金會」之邀,為埃德加·斯諾的母校密蘇裡大學戲劇系的研究生講授中國戲劇,並排練了曹禺根據巴金原著改編的話劇《家》。不僅公演受到了美國觀眾的歡迎,錄像還在電視裡重播過四次。

  電視以畫面為主要表現手段。在《他為祖國爭得榮譽》中,我需要盡可能地利用一些資料鏡頭。當我借到了美國人演出的中國話劇《家》的時候,很有一種驕傲的感覺:不是只有中國人演出外國名劇的份兒,中國優秀的劇作也同樣在外國的舞臺上受到歡迎。

  那時,我們的攝製小組正要去上海電影譯製廠,拍攝英若誠參加中意合拍的《馬可·波羅》譯製工作的鏡頭。我想,何不捎帶譯製一部美國人演出的話劇《家》,也讓中國觀眾有機會看看外國人演出的中國話劇?

  當年的上海電影譯製廠有著一批絕對優秀的配音演員,如喬臻、劉廣甯、畢克等。即使不看畫面,僅由他們來朗讀《家》的臺詞,都已經是莫大的藝術享受了,何況美國人的表演也確實不錯呢!

  我知道,在中央電視臺當時的編制下,《家》的譯製工作絕不是我份內的事。我確實有些「不務正業」。但那是從我借來的資料裡發現的節目,又已從英若誠那裡解決了版權問題。資料一旦歸還,便一切免談了,所以,及時落實此事,非我莫屬。我認准了那是值得一做的事情,於是,在臨去上海前,便楔而不舍、分秒必爭地「上躥下跳」,大有不批准譯製《家》絕不罷休之勢。

  當時的總編室主任是陳漢元,是他的首肯,才使美國人演出的《家》得以譯製。後來漢元兄對我的議論傳到了我的耳中。他說:「只要是大渝想幹的事情,那件事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了。」我搞不清漢元兄對我是褒還是貶,我也搞不清他是不是在被我麻煩得無可奈何之時,為了圖個清淨,才批准了譯製費用?

  不過,我每次製作節目,似乎個個都要經歷一番軟磨硬泡、據理力爭的辛勞。

  作為一個演員,能參加《家》的演出是件很過癮的事情。《家》是個中國劇本,若不是由於《家》為美國人所演,配音演員就絕少有過癮的機會了。在上海譯製廠為《家》配音期間,很多已退了休的老演員都主動要求回廠參加配音工作,哪怕為臺詞不多的四姨太、五姨太配音都行。

  那個年代的藝術家們,所得菲薄,但對藝術卻十分認真。我爭取到的所謂「譯製費用」,不過是為那些功力一流的配音演職員們在錄音棚日以繼夜、廢寢忘食工作時,買些夾肉麵包和汽水的錢而已。其實,套用現在大陸流行的語言,他們個個都稱得上是「大腕兒」了。可那時的「大腕兒」是口袋裡沒有「大款」的一群。

  到了上海,拍片和聯繫譯製工作同時進行。有一天,我和英若誠在賓館門口等車,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突然說:「大渝,你身上最寶貴的東西就是童心不泯。」雖然我是在開始採訪以後才和英若誠結識的,但他的觀察是準確的。我想,若不是存有一點點執著的追求,若不是存有一點點不泯的童心,我怎麼能夠在生活一次次的磨難過後,剛喘過一口氣,又會忘卻了一切似地傻幹起來?

  《家》譯製完畢以後,我和英若誠曾請曹禺先生到電視臺專題部的審片間看過美國人演出的話劇《家》。曹禺先生看得很專注。看著看著,不知為什麼他突然說了一句:「大渝是個工作狂。」

  對電視事業我始終是全心全力投入的,調到專題部以後更是如此。專題部裡非常優秀的老編輯臧樹清是我的老同事、老朋友。每當我寫完一篇解說詞以後,都會請他提提意見。他總是給予我肯定和鼓勵,還說我身上有著敏銳的記者特質。他曾問過我:「許多播音員中年改行,很長時間都不能適應。為什麼你轉換得如此順利?」

  我知道,近二十年的播音生涯,使我在接觸全台各類稿件、各類節目、各類編輯和導演的過程中,有了難得的觀察、思考和學習的機會。我也清楚,少年時代那段拍電影的經歷,使我對人們常說的「電影蒙太奇」開了些竅,有了些感覺,在從電視播音員向專題節目編導轉換時,我比別人多了那麼一點點「啟蒙教育」。

  但是,耐得住在編輯機房從清晨到深夜的孤獨和寂寞,不吃不喝,充滿激情,其樂無窮地追求每一個鏡頭組接的合理和完美、段落轉換的節奏感和恰到好處的音樂渲染,我才得到了臧樹清所說的改行時「順利的轉換」,才達到了現在看來十分幼稚但在當年的電視節目中還說得過去的高度。

  我成了一個「工作狂」大約是個必然。專心致志才能做好一件事情,況且,生活中的不順和失望,使我把工作當成了全部精神的寄託。而且,為了讓孩子擁有可以依賴于我的信心,為了他們成長中的安全感,我也得事業有成。如果孩子能以母親為做,我更無比欣慰了。

  我算是幸運的。雖然我是一個半路出家的電視編輯,但從極為優秀的攝影師胡琤處得助良多。

  一個好的攝影師,在拍攝素材時,心中就應該有了未來成品的雛形。就像為一個大廚準備炒菜前恰到好處的主料、配料和調料一樣,剪接胡琤拍攝的素材絕不會發生短缺鏡頭瞎湊合的現象。我們的合作極為默契和順利。

  攝影師分兩種:機器匠和藝術家。胡琤屬￿藝術家之列。他一米八零的個子,年輕力壯,虎背熊腰,憨厚實在。平日,他似乎總是迷迷糊糊,一副永遠睡不醒的模樣,惟獨拍片時聰明透頂,比誰都清醒。只要攝影機一扛上胡琤的肩膀,准是一口長氣呵成一個鏡頭,穩得如同在三角架上一般。

  記錄第一個華裔太空人王贛駿訪華的三集專題片《故鄉行》,借用香山飯店大堂拍攝開場白時,在不知不覺中,胡琤把鏡頭從我的全身勻速推至臉部近景,話音剛落,他的鏡頭也同時推定,這份功力讓我欽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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