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中國元帥徐向前 | 上頁 下頁
三五


  「在九龍看過文件,」徐向前笑笑說,「各種決議案都有,包在《牡丹亭》書皮裡。開始我懷疑『交通』搞錯了,幹麼送一本《牡丹亭》來呀,翻開一看……」

  「這也是自作聰明,」楊股說,「若是被檢查,傻瓜才只看書皮呀!現在的形勢下,最怕的是內部出問題。」

  於是,他們又談起六大會議精神,談到六大決議中關於廣州暴動的評價。楊殷興奮地重複著六大決議的一些話:廣州起義是偉大的舉動,是直接創造蘇維埃政權的鬥爭,是革命退卻時的「退兵戰」,是……

  徐向前驚歎他的記憶力和口才,除了略帶廣東音,每句話都扣人心弦。他穩重、成熟,有久經鍛煉的政治敏銳,談問題有理有據,使徐向前十分敬服。楊殷最後告訴徐向前:軍委決定,派他同桂步蟾去鄂東北工作。並說,鄂東北就在大別山區。那裡已有一小塊紅色區域,有一支紅軍,人數不多,是紅三十一師。

  徐向前聽了,不知該說什麼。他原想回北方搞兵運,也沒想過留在城市,搞地下工作,他認定帶兵打仗是他這一生中選定的職業。他猜想中央可能派他去做軍事工作,卻沒想到去大別山區!

  他喜歡山。在他的家鄉往北,層層是山,一直綿延到五臺山裡五個峰。他住黃埔軍校,在山凹凹裡;廣州起義,他參加作戰是在越秀山;在東江最後七八個月,每天吃在山裡,睡在山裡。他和山結了緣。更重要的是,他從東江遊擊戰中領會到山地便於打遊擊。敵人來了,爬上一個山頭,等於多了一個營連的兵力。

  「我服從軍委的決定。」徐向前不多思考地說,「只是對鄂東北、大別山那一帶不熟悉。」

  楊殷滿意徐向前的爽快。又和桂步蟾交談了幾句,站起身,伸出手和徐向前、桂步蟾告別,深情地說:

  「路上注意安全,從那邊來人給你們帶路,很快起程。」

  「明天就走!」徐向前說。他在這亭子間住膩了,恨不得立刻飛出這鳥籠似的小屋。

  楊殷見徐向前急於奔赴戰場的舉動,十分高興,最後連說兩聲:「再見!再見!」

  人生交往中,都習慣了「再見」這句道別的話,可是有些人,今天說「再見」,明天、後天或幾個月、幾年真的再相逢了;

  革命人,往往一聲「再見」,卻永不會見面了。

  徐向前和桂步蟾,離開上海兩個多月——1929年8月24日,上海地下黨發生了一件被叛徒出賣的事件:楊殷、彭湃、顏昌頤、邢士貞、張際春等,在滬西區新閘路613弄經遠裡12號參加會議,被叛徒白鑫出賣被捕。8月30日,楊殷、彭湃等四人,在龍華國民黨淞滬警備司令部曠地英勇就義。

  使徐向前更為憤怒的是,叛徒白鑫,曾和徐向前在紅四師一塊共過事。廣州起義失敗後在花縣改編時,白鑫是十團團長,徐向前為黨代表。剛到一塊工作,徐向前對白鑫挺尊重,只是看不慣他的作風,很快又發覺這位團長身上帶著很多銀元,談話中一提到女人和吃喝,興趣特別高。打起仗來不是找不著他,就是他要別人帶隊衝鋒,他貪生怕死,根本不像個共產黨員。徐向前曾向師黨委提議,這樣的人不能當團長,也不配做共產黨員。後來他從東江溜回上海,居然混進了江蘇省委當軍委秘書。這可恥的叛徒,那天借在他家開會的機會,告密出賣了楊殷等黨內重要的負責人。

  為了保衛上海黨組織,懲辦叛徒,1929年11月11日上海黨中央特科的同志,經過周密安排,在白鑫家門口將其擊斃,可恥的叛徒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為著永久的紀念,在徐向前征戰的大別山區和在江西中央根據地創辦的紅軍學校,特命名為「彭楊軍校」,以彭湃、楊殷的革命精神,培育著一批又一批紅軍幹部。

  1929年6月初,大別山區春色正濃,徐向前和桂步蟾,來到了黃安縣的箭廠河村。他們從上海一路來,先是乘船到武漢,而後又乘車、步行。一路之上,穿過國民黨軍警層層哨卡,卻沒遇到多少麻煩。除了他們扮作商人很像,還得力於何玉琳路熟、機靈。他多次從這條路到上海黨中央機關彙報,是位出色的「大交通」。一路上,何玉琳不斷向徐向前介紹鄂東北歷史情況、風俗人情、黨政工作、紅軍的發展。

  大別山脈綿亙數百里,橫貫湖北、河南、安徽三省交界。高峰聳立,雄偉多姿,山山相連,天臺山、木蘭山、萬紫山、大霧山、大悟山和古角、桐山諸峰,擁抱著大別山主峰。歷來是兵家征戰中原屯兵之地。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鬥爭史上,大別山與井岡山、太行山、沂蒙山等齊名。董必武、陳潭秋等一代革命家,是在大別山區最早播下革命火種的人。

  中國共產黨1921年誕生,1923年大別山下就有了共產主義小組,相繼發展為共產黨支部,領導農民革命。1927年毛澤東在武漢舉辦農民運動講習所,黃安、麻城等縣都有人投奔武漢成為農講所的學生。蔣介石背叛革命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後,黃安、麻城地區的共產黨員,最先組織農民自衛軍武力反抗。1927年11月,黃安、麻城數萬農民舉行起義,於14日攻佔黃安城,活捉偽縣長和大批貪官污吏、土豪劣紳。11月18日正式宣佈成立了黃安工農政府,推選曹學楷為主席;

  組成了工農革命軍鄂東軍。潘忠汝為鄂東軍總指揮兼第一路司令,吳光浩、劉光烈為副總指揮(吳光浩兼第二路司令)。黃麻起義,震動了南京、上海、武漢,影響大別山區縱橫幾百里。

  它是「八一」南昌起義和毛澤東領導的湖南秋收起義後,又一次規模最大的武裝起義。

  革命的發展是曲折的。南昌起義失敗了,剩下一部分部隊,最後走上井岡山;秋收起義打了敗仗,毛澤東收拾餘部,最先上了井岡山,開始了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爾後又發展、壯大,從井岡山走下來,發展了一支規模最大的紅軍——紅一方面軍。黃麻起義的鄂東軍,佔領黃安城僅21天,在反革命軍隊圍攻下,棄城突圍。中共黃安縣委書記王仁志犧牲,工農革命軍鄂東軍總指揮潘忠殉職。從黃安突圍出來的革命軍戰士,最後只集合到72人,吳光浩、戴克敏、曹學楷、戴季英等幾位忠誠革命的將領,率領著這70餘人,奔向了木蘭山。他們雖然不足百人,雄心不滅,自稱「工農革命軍第七軍」,隨後又改稱為中國工農紅軍第十一軍三十一師。

  徐向前是位謙遜的人。他講起初期中國革命歷史,從來都是把自己擺在「小卒」地位。從50年代,筆者第一次接觸徐向前,直至80年代,許多次相見和談話,提到大別山區從他口裡說出來的仍總是:「我剛到鄂豫皖是新兵!」在他晚年寫成的《歷史的回顧》中,有這樣的話:

  「……根據地的這些領導人,土生土長,和當地群眾有血肉聯繫,土馬克思主義有一些,洋教條極少,如果搬洋教條的話,闖不出這局面來。路是人走出來的,不能妄自菲薄,小瞧土馬克思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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