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周恩來的最後十年 | 上頁 下頁
五一


  但是,將一生奉獻給人民事業的周恩來,他幾十年的職業革命家生涯已使他視國家大事重於生命,即使在彌留之際也不例外。

  在一天深夜10點多鐘光景,外面的西北風刮得呼呼直叫,院子裡稀疏的幾棵大樹只剩下光禿禿的干支在抖動;病室內靜悄悄。值班護士在仔細觀察輸液瓶中的液體量以控制速度,使液水均勻地滴進靜脈血管裡;心臟病專家注視著心電圖監測儀熒光屏上不停地上下跳動著的亮點所畫成的曲線;其他專家在值班室(客廳兼用)翻閱病歷資料;周恩來剛從昏睡中醒來,他即吩咐我給鄧小平辦公室打電話,想瞭解營口地區抗震救災的情況。

  周恩來保健醫生回憶錄當我從國務院值班室同志處瞭解到情況後便立即向總理報告。總理聽後,好像稍微安靜了一些。

  12月27日深夜,周恩來突然昏睡了過去,一時呼叫不醒,值班醫生立刻把所有專家及醫護人員叫到病房來。經專家檢查發現,總理的氣管裡和喉嚨口被黏稠的痰液堵住了,阻礙了呼吸,使氧氣進不到肺裡去,二氧化碳排不出來,導致大腦缺氧。醫生用橡皮管接通吸引器將黏痰吸出來,並給予大量加壓吸氧,總理很快又被從死神手裡奪了過來。他重又蘇醒了。

  當周恩來發生昏厥後,值班同志立刻用電話將情況通報了黨中央,在京的中央政治局委員聞訊後都急匆匆地趕到醫院來,待他們到達時,周恩來已經蘇醒過來了。這一次,像軍隊進行了一次夜間緊急集合那種「拉練」似的演練,對醫療組與病室工作人員是一次考核。雖說有驚無險地度過來了,但也足以說明病危中周恩來的生命已到了何等脆弱的地步,隨時都可能發生搶救不過來的情況。

  對於像周恩來這樣一代偉人來說,這種時候,他在精神上的痛心、痛惜和痛苦甚於肉體上的病痛。這種肉體與心靈交織在一起的傷痛已經使得他不是什麼度日如年,而是分分秒秒地在忍受著煎熬。周恩來承受著世界上最大的精神痛苦與折磨,恐怕是到了極限。

  周恩來自知將不久于人世,他仍擔心畢生為之奮鬥的事業,有可能落入「四人幫」之手而毀於一旦。此刻,他躺在床上思緒萬千,憂心如焚;他也知道自己回天乏術,難救蒼生。但他不甘心就這樣靜靜地等待著油幹燈草盡,讓死神輕易地來到,奪去他生命最後的寶貴時刻。

  周恩來一生對人民事業耿耿忠心,他的生與死都同人民息息相關。

  一個為國家民族奮鬥了六十多年的政治風雲人物周恩來,在他最後的日子裡,除了葉帥每天的電話問候,小平、先念同志有事來談,以及鄧穎超在身邊以外,能來的不敢來,甚至自己的親侄子們也不能來探望他們的伯伯。為何當時對周恩來住院期間的會客制度規定得那樣嚴格,有點不合常理,這同保密制度好像並無關係,我至今也不理解。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只要周恩來一息尚存,他像一座巍巍大山,是「四人幫」妄圖陰謀篡權難以逾越的屏障,這也給黨內健康的政治力量存有一線希望。

  為周恩來辦事必須有始有終,不要以為他從昏厥中醒來時講過的話,他會記不清、或是忘掉了,不可存此僥倖心理。萬一他問起你「電話」打過了沒有?你怎麼辦?總不能撒謊吧?

  12月20日早晨,值班人員按照周恩來的吩咐派汽車接來了調查部長羅青長。他剛進病房,周恩來又昏睡了過去。羅青長只得在病房旁邊的小客廳裡等候。一直等到近中午時分,周恩來方蘇醒過來,立刻請羅青長到病床跟前坐下,周恩來同他談對台工作問題,詢問在台的一些老朋友情況。兩個人似乎沒有談多少事情,周恩來再次昏睡了過去。談話只得中止,醫生馬上進病房來檢查和搶救,羅青長在病室外焦急不安地等候著,他知道周恩來的病情已是十分嚴重,他不能讓總理因他來此談工作而過於勞累再度發生昏厥。羅青長未向周總理告辭,便悄然離開了醫院。後來,羅青長每當談起這件事情,便心裡感到難過而落淚。他覺得很遺憾,沒有能聆聽到周總理對台工作的重要指示,羅青長是周恩來生前與之談論工作的最後一位部長。

  1976年元旦,《人民日報》發表了毛澤東「重上井岡山」和「鳥兒問答」兩首詩詞。周恩來在似睡非睡中隱約地聽到了電臺的廣播聲,當他知道發表了毛主席的兩首詩,他讓身邊人員趕快將《人民日報》找來。這天下午,大家仍然按習慣,在周恩來清醒時,若見到他精神還可以,便提醒他:是否要讀《人民日報》主要版面的重要新聞。他就讓讀毛主席的「鳥兒問答」這首詩。

  元旦後的頭兩天,周恩來的精神似乎好一點。例如,他讓工作人員多次讀毛主席詩詞,偶爾亦議論一兩句話。病情已經如此危重的人,這種現象的出現,反而使一些同志擔心起來,認為這是不是人家常說的那種「迴光返照」,這決不是「好兆頭」。

  1976年1月8日上午9時57分,周恩來心臟停止了跳動,整個病房一片哭聲1975年隆冬季節,身患癌症的周恩來在解放軍三五醫院住了一年半,畢竟癌症問題是個全世界都沒有攻克的難題,儘管由來自全國各地最好的醫學專家為他精心治療,但他的病情依然不見好轉,且漸漸地發展到了晚期,那顆偉人的心臟在微弱地跳動著。

  那是一個天低雲暗、朔風呼嘯、白雪飛舞、冰凍地裂的寒冬。

  深夜裡,大多數北京人已進入夢鄉。外面呼呼地刮著刺骨的西北風,病室裡暖融融、靜悄悄。

  此時,夜間的病室裡只開著幾盞床頭燈,光線微弱,值班的專家在心電圖監測儀旁注視著熒光屏上心臟跳動時的電波變化。幾位護士守護在周恩來的病床旁。她們測脈搏、量血壓,精心地觀察輸液瓶裡輸進病人血管裡的各種液體:葡萄糖鹽水、血漿白蛋白、新鮮血液和各種抗菌素的輸入速度與劑量,還有全身上下縱橫交錯著的許多管子的輸入和排出的情況。

  自12月27日深夜,周恩來突然發生昏厥,經醫生及時搶救,生命雖然暫時維持下來,但這正說明他的精神與體力已經消耗殆盡。這時,身高173公分的周恩來,他的體重只有幾十斤。他躺在病床上,蓋著被子,胸部起伏活動微弱,離他幾米遠處,幾乎看不到這巨人的身軀。當你走近床邊,才見到他瘦骨嶙峋、臉色蒼白、滿臉胡茬,他的眼睛亦失去了昔日那炯炯有神的光彩。

  他仰臥病床,目光凝視著房頂,輕輕地噓氣,或是長長地歎息,很少言語。他即便說話,聲音也很低微。不過,他偶爾跟身邊的人說上一兩句話,吐字仍然非常清楚。這表明他大腦的思維功能依舊完好無損。對周圍事物的瞭解、理解、分析與判斷能力仍是健全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