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周恩來的最後十年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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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到了這個時候,我只好如實彙報了。 「那麼,你說了這麼多話,到底想要我做什麼呢?」此時,總理倒是認真起來了。 「專家們希望,要反復多做幾次小便化驗,方能作出最後診斷。」我明確地向他報告了專家的意見及建議。 這一次,周恩來幾乎是笑著說:「原來是要化驗小便,你不早說,這有什麼難啊,什麼時候化驗?現在就要查嗎?」 「是的,如果有小便,最好馬上留下標本送北京醫院檢查。」 我抓住機會不放。 他轉身向抽水馬桶走去。我拿起原已準備好的玻璃尿壺請總理留下了少許小便標本,隨即派人送往北京醫院病理科檢查。 第二天,尿化驗報告單出來了。化驗單上寫著「8個紅細胞」!離上次尿常規檢查僅僅三天時間,紅細胞數量竟增加了一倍。更糟糕、更令人揪心的事——那要命的「癌細胞」還是出現了!尿細胞病理學檢查報告單上赫然寫著:「膀胱移行上皮細胞癌」!這九個無法更改的大字,使我的心情非常沉重。 我們幾個值班室裡接觸到這張化驗報告單的人,不論是醫生、護士或是其他工作人員,一瞬間,都像是被哪一個妖道使了什麼「魔法」一樣,大家一動不動無言地愣在那兒,目光都緊盯在這張化驗單上,希望自己的眼睛的確是「看錯」了。總之,人們不願意接受這一令人驚悸的事實。但是,此時的人們都情不自禁地滿含熱淚,有人忍不住抽泣起來,有人忽然間離開值班室奔向自己的房間去大哭一場。 我不能在此耽擱過久,尚有許多事急等著我去處理。首先必須將此情況報告上級領導,並請示下一步工作如何進行,是否先組織專家會診,具體列出專家名單,同時,應考慮向黨中央作書面及口頭彙報等。 北京醫院病理科主任極為負責,他請最著名的細胞病理學專家、中國醫學科學院附屬腫瘤研究所的楊大望教授,協和醫院及解放軍三 一醫院病理科的主任共同來會診,仔細研究尿塗片染色細胞病理學檢查結果,大家一致認為:「膀胱移行上皮細胞癌」的診斷可以確定。 在那「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歲月裡,「老爺衛生部」已被整垮了,一些高級保健醫療單位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衝擊,我們沒有真正的上級業務領導部門指導工作。專家隊伍中,大多被扣上了「反動學術權威」、「××國的特務」或者是「牛鬼蛇神」等帽子而不能工作了。許多專家已被下放勞動、參加醫療隊,一時間,幾乎找不到幾個專家為中央領導人看病。 這時候,幸有「北京第二醫學院」吳階平院長尚沒有被打倒,一直得到中央領導人的信任,真可算是「碩果僅存」了。吳階平學識淵博、平易近人、治學嚴謹,沒有一點大專家的架子。我們這一代從事中央領導人保健工作的醫生都很敬重他,認為他對工作熱情負責,樂於助人,且從不藉故推託。自然,我們在工作中不僅會遇到業務問題,也會碰上一些同業務不搭界卻較難辦的事情;我們常常向他求教,他也總是中肯地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現在周恩來得了膀胱癌,我們感到事關重大,立刻將病理學專家們一致得出的「膀胱移行上皮細胞癌」之結論,打電話通報了吳階平。 「佐良,你還是多請幾位泌尿外科大夫一起看看吧,大家在一起再多商量一下,集思廣益,看看還有什麼好的辦法。」吳院長如是說。 吳階平提出請友誼醫院泌尿外科主任于惠元、協和醫院泌尿外科吳德誠教授等人,一起集中到中南海會診。 專家們會診時提出,即刻派專家攜帶細胞病理學檢查的塗片標本等資料,趕赴天津、上海兩地,請那裡的專家「背對背」會診(即不告訴病人姓名)。當即決定,由中南海門診部派一名醫生隨吳德誠教授一同前去。他們到天津,請虞頌庭,在上海,請上海第一醫學院附屬中山醫院泌尿外科老前輩熊汝成教授等人會診。 至5月18日,我們將京、津兩地泌尿外科臨床及病理學專家的意見匯總,跟北京病理學專家在看法上沒有異議。 最後,為慎重計,我們很快將京津滬三地會診過的專家都請到北京來,進行了多次討論,大家對於周恩來患「膀胱移行上皮細胞癌」的診療意見完全一致。 這時,我們同吳階平等一起商量將周恩來的病情,向黨中央寫了一份書面報告,詳細敘述了目前病人沒有任何症狀、應爭取儘早治療的好處,制訂了切實可行的診療方案和疾病發展的不良後果等。 自從說服周恩來接受反復化驗小便以來,他很認真,每次去衛生間解小便,都注意叫人幫他留取尿標本作化驗。與平時不同的是,他不再像以往那樣詢問小便化驗的結果如何。我認為,這並不是周恩來的疏忽大意,亦不是他對自己的病情不在意。諒必,他已經敏銳地從保健醫生及專家的言談舉止中察覺到問題的某些癥結。比如,按慣例,保健醫生應當主動向他彙報每次化驗尿的結果。現在,小便化驗已經做了好幾次,結果早已出來了,但醫生及專家們同他見了面,沒有人主動跟他提及此事,似乎有意在回避他。 作為中國共產黨元老級政治家的周恩來,他知道正確地對待這件事,不願難為醫生。醫療組成員的心情是極為矛盾的,既不希望周恩來向醫生直接提出難以回答的問題,可又希望他能得到及時的治療。 在此期間,周恩來的工作實在太忙,抽不出時間作進一步檢查也是重要原因之一。而早期膀胱癌患者沒有任何自覺症狀,無絲毫痛苦或不適而影響到他的工作及生活,是次要原因。 第一次突然尿血1973年1月13日,正值隆冬季節,農曆三九寒天滴水成冰。寒冷刺骨的西北風呼呼地刮了好幾天,把天空「清掃」得乾乾淨淨沒有一片雲彩。這天大清早6點多鐘,周恩來批閱完大量文件離開了辦公室。按他的老習慣,仍然懷抱著一大摞文件放到臥室床頭邊。然後,他去衛生間洗漱。解小便時,突然排出大量鮮紅色血尿,使整個抽水馬桶裡的水都變成紅色,把照顧他生活的當班警衛老張嚇壞了。 此時,我在內院東廂房裡剛洗漱完畢,吃了安眠藥躺到床上。忽然,房間裡平時只響幾下的電鈴呼叫聲,此時「吱、吱、吱吱……」持續不停地響了起來,緊接著,我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來到我的房門外,隨後是一陣「咚咚,咚咚」的敲門聲。我只說了聲:「請進!」老張已推門進來了。 只見老張神色緊張,氣喘吁吁,手裡舉著玻璃尿壺。這時天色已經大亮了,他高聲嚷道:「張大夫,你瞧,這下子可糟了,小便全紅了!怎麼辦?你快去吧,總理正在衛生間裡等著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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