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亦舒傳奇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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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畢竟是生活在一切以金錢以物質為第一的香港社會。在香港成為英國殖民地已逾百年之後,早已形成了以港口商品集散為支柱的經濟特色。在文化上也更多地受到西方文明的洗禮,君子固窮的中國文化特色不可能不受到強烈的衝擊。 金錢的重要性無疑在她的生活中有相當的意義。 自然也在作品反映出來。《喜寶》、《香雪海》、《風信子》、《寂寞鴿子》、《花解語》等等不用說了,裡面全是仗錢欺人的事,即便在中產階級世界,錢也是一個大問題。 《我的前半生》,子君被涓生拋棄,涓生要她搬到外頭找一層公寓住,起頭說是給她五十萬,後來又說僅僅只能給三十萬。 聽到涓生的解釋,子君覺得心在滴血,恨得不得了——恨自己還跟他討價還價。她想,我在幹什麼,他如一個陌生人,向一個陌生人要錢,並且尚嫌少,子君呵子君,你怎麼好意思。「我根本不記得什麼時候認識過面前這個男人,我至愛的丈夫史涓生已死,我似已死。」 但是,錢還是不能不要,難道露宿街頭不成?要不怎麼說人窮志短呢! 在《憔悴三年》裡,劉玉容跟子君遭遇差不多,甚至處境更難。當有一天,孩子的父親來訪,說要補交一年孩子的撫養費,已變得堅強起來的玉容也籲出一口氣。認為到今天才有表示,雖遲也總比永不好。這不是講意氣的時候,她當然不會擲還支票。 《曼陀羅》更甚,處處有金錢作祟的幢幢鬼影。 喬穆的家庭背景已足以進入上流社會,但他不倚仗父親的錢財名望,靠一部相機出來闖天下,試圖在金錢與名譽之外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 但身外之物卻讓他的「名土風度」總不能揮灑得極致。 跟婀娜鬧意氣,不想工作,但婀娜一句話,他馬上就如泄了氣的氣球,一言不發了。 婀娜說: 「人家沒欠我錢,你支了《婀娜》雜誌的薪水,已走到一九八三年了。」「你認為你是賈老二賈二爺?」 是,有錢真好,慕容琅的父親就可以娶一個比他年輕很多的美貌太太……喬穆憤憤不平。 但他結交的人也沒有下層社會的,他永遠在一些有錢人中來往,追求物質享受的精神已滲入他的血液中。 還是婀娜的批評中肯: 「他不能扔下所有的錢才娶甯馨兒,有錢又不是他的錯,一般人一聽見誰有錢,誰就像是犯下彌天大罪似的。 但錢太多了實在不是好事情,像慕容一家人,就是因為錢多花不完,富敵香江,攪出了多少事。 做女兒的和家裡一言不合,就流浪到了西藏尼泊爾,無所事事,糊塗度日。 做兒子的,則是在紐約過著醉生夢死,蒼白如屍的生活。 做繼母的最大手筆,就為一兩句閒話,意氣用事,動輒用十來億去收購一個公司,損人不利己。 他們富有得神神秘秘,然而卻被喬穆批評成「除了錢什麼也沒有」的「最最可憐的人」。 問題是,喬穆也是「丈人燈檯——照得見別人,照不見自身」,總覺得自己純正良善,別人醜陋惡俗。 他也並不是不想擺脫物欲的誘惑,但很難想像一個連坐飛機都不願坐三等艙的人會斬斷對金錢的渴望。 有時候他連小便宜也占,真令人發噱。 甯馨兒要他幫忙拍一組瓷器照片,他先收下了三十萬元訂金。他老爹氣不過,定要他歸還,他只好取出錢去還,卻只還了本金,拿利息去買了一架哈蘇相機。還頗有得色:「還就還,我沒說過連利息還。這年頭有個錢來都不容易,每個人都會變得貪婪兼小家子氣,我是很原諒我自己的。」 金錢的魔力多大,連愛情也逃不過它的魔掌。 有人說:敏敏哲特兒——尼泊爾的酋長對慕容琅一片深情,從尼泊爾追到香港,出盡法寶,要贏得美人芳心歸。這是否表明了作者將真摯感情的希望已不放在香港本地了呢?或者說不放在這個金錢社會中了呢? 怎麼會這樣?尼泊爾酋長再也不是獵頭族族長了。他是劍橋歷史系的畢業生,在尼泊爾財雄勢大,富甲一方,住豪華高山別墅,在紐約擁有昂貴套房,兒子在瑞士讀貴族學校,動輒開專機滿世界「追捕」心中的女神…… 他跟慕容琅,也不算門不當戶不對了。 在富裕的冷漠中,想回到原始的溫馨,而一旦真的得到了患難中的真情,又要貪婪地追求那富麗和奢華,這是現代人的兩難選擇。 也是亦舒作品中人物的困惑。 社會學家把社會分為青年社會、中年社會、老年社會。林清直說,青年社會有的是熱情,老年社會有的是從容,亦舒的言情世界正好是中年社會,有的是務實。 務實不是不好,但若沒有從容的生活態度與熱情的懷抱,務實到最後正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犧牲了書畫琴棋詩酒花。 一個徹底務實的人正是死了一半的俗人,一個隻知道名利務實的社會,則是僵化的庸俗社會。 也許是為了對無奈的彌補,亦舒儘量在字裡行間帶上一種桀驁不羈卻仍有詩情畫意的風致。 這裡面的愛情沒有瓊瑤似的癡迷瘋狂,也沒有岑海倫似的純情空幻。她只是把現實的人們,對於愛情的一種渺茫的渴望和追求,演繹進現代化的都市生活中,毫不避諱其臆想,其偶然,反而誇張其真實,其可信。行于當行之時,止於當止之刻。 沒有冗長的抒情,偶爾的心理獨白卻又引人留連。在這種收放自如的節奏中,人物個性的深入和情節的發展時時體現出一種節奏感,並且與小說的環境背景相得益彰。 她自然是不會用田園詩的節奏來表現城市愛情的,她太知道她的童話裡的主人公們在那種節奏中,是無法推演下去的。時代節拍太快,缺少時間,來不及懺悔,來不及思念,最主要的是實際與方便。 這種都市感,無疑也是架構于讀者與作者之間的一道橋樑。誰想與時代脫節? 練達的文風和文思,還表現在亦舒的寫作視角k。 有時她是以女性主義的身份去寫作的,女主角具有「強人」氣質,在紛繁的現實世界中能夠隨機應變,在紅塵的煩擾中進退有據,自信自強;男性角色例顯得不甚重要,可有可免或渺小不堪,甚至面目可憎、如〈我的前半生》、〈胭脂》、《銀女》、《西岸陽光燦爛》等作品,很得女性讀者的歡心。 但有時,她的小說中又很少帶女性色彩,據說是因為由於與哥哥及其朋友,那些武俠小說大家金庸、古龍等交往不少,不知不覺間也沾染了他們豁達、幽默的男子風格。 像《香雪海》《曼陀羅》、《風信子》等以男性觀點來寫的小說比比皆是,裡頭關於女性的一些議論,也是很令人駭異的。 我最討厭霸道的女人。女人聰明伶俐愚蠢十三點皆不要緊,發點小脾氣使性子意志脆弱更屬瑣事,但我受不得女人霸道。 ——《香雪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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