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亦舒傳奇 | 上頁 下頁
二〇


  瓊瑤作品中的情意纏綿,白頭到老,相敬如賓,琴瑟相和的愛情童話,到了亦舒這裡,好像比「白頭宮女在,閑坐說天寶」的情景還要遙遠了,而家庭破碎,勞燕分飛的情形卻比比皆是。

  所以,不僅亦舒,近年的港臺言情小說,多是一些都市人無愛的故事。這些都市新人類,自然而然地商業化,著重物質,表面上熙熙攘攘,骨子裡則是孤寂冷漠的。

  言情小說家無非也是紅塵中人,他們生存成長於斯的舊的傳統道德摧毀了,新的價值體系又未建立,經濟發展驟變下形成的一切以金錢為第一衡量標準,他們也自然而然地順著社會潮流走。

  也許,這正是亦舒的言情小說越寫越冷峻的因由,再也不相信愛情的天長地久了,在宣佈「愛情女神死了」之後,記錄的往往是露水姻緣或奇情畸戀。

  嗚呼,正應了《牡丹亭》的那句詞:「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農業文明階段或是剛剛跨入工業時期,瓊瑤的作品應該搶盡風頭,天性純潔的少男少女畢竟還比較多,躲在象牙塔裡幻想「佳期如夢」「柔情似水」不失為一種善良的選擇。

  在弱肉強食的現代世界,也許可從亦舒的都市傳奇中尋找生活的路向——她的言情系列中的強者,開始的時候,也都是生活與愛情中的弱者。因此,在臺灣,瓊瑤已經不怎麼熱了,而在香港,亦舒卻似乎還是其熱未減,還能繼續流行下去。

  【黑與白】

  我的故事一向有此毛病,早十年,編輯都不大接受,因從來沒講過神仙故事,主角統統是凡人,自私虛榮貪婪軟弱。

  ——亦舒《講故事》

  亦舒很會講故事。

  她開始寫作的時候,看來是不願意自己的小說被列入流行小說當中的。當別人問她小說是不是可以分為嚴肅和流行的兩類時,她寧願說只有兩個潮流,一是談人生哲理的,一是說故事的,每一個潮流又可以分為許多等級,有好有壞,有高有下。

  如果用別人的話來說,那就是既有壞的嚴肅小說,又有好的流行小說。

  用亦舒自己的分類法,她的小說是屬￿說故事的,而且又只是說愛情故事的。

  近年來,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在別人的眼中的形象已不再介懷,承認自己是寫流行小說寫得不亦樂乎以及一本正經的作家,但仍執著要把好故事寫出來。

  故事本是文學肌體中最簡陋的成份,在亦舒的生花妙筆下,卻成了作品中的最高要素。她總是吸引著讀者,想知道以後將會發生什麼,欲罷不能,非一氣呵成不可。

  《我的前半生》中,子君的兩段情感生活跟唐晶和子群的情場遭遇幾乎是不分伯仲的,有一種並列的味道。尤其是作品的後半段,子君從家庭中獨立出來,操心得更多的是子群和唐晶的婚姻。

  子群作為子君的妹妹,卻沒有子君和唐晶那種對生活的悟性,更談不上對人生的識見。她總是處在一種混飩狀態。

  即便是親姐妹,對於子君生活得好,她不服氣,要什麼儘管向子君要,但總免不了「單單打打」,有話無話的諷刺幾句。

  她又勢利,一見姐姐落難,更是「迎頭痛擊」,還淨出餿主意:「史涓生既然給你五十萬,你就拿來租房子住,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再釣大金龜,到時不愁穿不愁吃。」

  她自己就是這樣過日子的,租了人家!回房子的一間尾房,很受二房東的氣,夜歸開多一盞門燈也不准。但她情願把薪水供一部日本跑車在街上飛馳,充大頭鬼,閒時告訴那些牛鬼蛇神「我住又一村」。

  她還貪圖虛榮,步跟外國人混。出事了,又讓子君到派出所去保釋她。氣得子君幾乎昏厥過去,她還未曾打算與史涓生同歸於盡了,伊倒要與外國癟三效同命鴛鴦。讓斯文慣了的手君也破口大駡:

  「咱們受洋人的氣,打從國聯軍時開始,你似乎不必再做殉道者…令港的洋人,拿把掃把隨便在哪間銀行門縫子裡掃一掃,掃出幾千個,個個一模一樣的德性,你還跟他們打打殺殺的動真情?吧女還比你高幾皮,混不來不要混,祖宗的臉都叫你丟盡了…」

  于君的潑辣其實就是亦舒的潑辣吧?亦舒對洋人好感似乎不大,很少寫到異國鴛鴦,就算寫到了也沒什麼好結果,如《人淡如菊》的喬和比爾。

  子群最後還是嫁了一個老洋人,老頭頭髮斑白,身體臃腫,看在子君眼裡,不是不替子群委屈的。

  但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她一直泡在外國人堆裡,名聲已不怎麼樣。華人的心胸容量也一向不怎麼樣,不見得有誰會真心和她過一輩子。

  有了子群的例子在前,子君對唐晶的莫家謙,一開始就很有好感。

  小客廳坐著一個男人,粗眉大眼,約三十七八年紀,我知道這就是莫家謙。他不英俊,但看上去無限熨貼舒服。……西裝半新不舊,腕表毫不誇耀,鞋子潔淨光亮,領帶半松,襯衫顏色配得恰恰好,系一條黑色鱷魚皮帶,沉默地名貴,渾身沒有刺目的配件,隨手拈來,益見大家風範。

  子君用雞蛋裡面批骨頭的眼光去打量莫家謙,結果只覺導他無懈可擊。

  我立刻有種打敗仗的感覺,像這樣的男人,又未婚,本港還剩多少名。

  他跟唐晶,真是一對璧人。

  不過,子君也很有「後福」,史涓生不要她,出來歷練了一年多,遇到了一個跟莫家謙一種類型的人。

  輾轉一番,三個女人都成家立業,各得其所,求仁得住了。

  但亦舒的故事,確實很明確作為流行小說的定位原則。淡淡的哀愁,點點的無奈,人生哲理已在其中,讀者倒不一定在此希冀更多的收穫,看重的往往是故事的吸引力,若沒有一個好的故事,如何能讓人手不釋卷,並一直追隨?

  在故事的跌宕起伏上,亦舒在流行小說界的聲譽是有其真正基礎的。她會講故事,既能使讀者保持懸念,又能勾起他們的好奇心。她具有這種創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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