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亦舒傳奇 | 上頁 下頁
一一


  還不僅如此呢,亦舒繼續啼噓,一直以來,生活中最弱的一環,是與親友溝通。

  長輩總認為子女該聽他們的,最怕不百分百服從,又兄弟姐妹自幼拉扯,彼此毫無尊嚴可言,論起理來,七嘴八舌,說不清楚,成長後又學會尊重他人,索性一言不發,漸漸疏離,宛如陌路。

  生活中令人惆悵的事真多。但亦舒還算是長情的,如對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對曾經相知很深的朋友。

  她幾乎一從校門出來就在《明報》機構做事,一直對《明報》有著深厚的感情,後來又成了《明報》的旗下作者,更多一份相屬之情。不管到了什麼地方,首先找的是《明報》,即便家居生活中早已作了訂購安排,只要是家中那份還未送到,而碰巧她又在外頭看見,必定是第一時間買下來,先睹為快。曾經試過同一期的《明報月刊》買了四份,再加上原來訂的那一份,樂得送人,兼為閱報作義務宣傳員。

  聽不得說《明報》不好聽的話,《明報》的副刊更是無敵副刊。亦舒常以過來人的口吻勸喻其他報刊不要跟《明報》鬥副刊了,皆因三十年功力所聚,《明報》裁培了多少作者,統統由無名寫到有名,現今又新人湧現,各有特色,均非等閒之輩,『快非雜牌軍可敵」。

  該報老編者總聽了,能不心花怒放?

  亦舒確實直率得很,並不怕得罪人,坊間流行的「她不好相處」,「她喜歡罵人」,「她尖刻成性」,看來並不是空穴來風。她自己就說:「我的皮特別厚,心特別狠,語言特別潑辣。」「近年來罵人又刻薄了點,尖銳了點,得益於《紅樓夢〉,學自探春;諷刺起人來順口了,學自風姐。」

  就曾見她如此編排中年婦女:

  現代女人的一生變得又長又臭,過都過不完,個個成了老不起,四五十歲的老太太還袒胸露背的演肉,穿低胸晚裝。因受地心吸力影響,腮上的肉,頸上的肉,膀子、胸部、胳肢,沒有一樣站得穩,全都往下墜,為什麼?因為生命太長太無聊,你不能不讓四十歲的女人得些卑微的、自欺欺人的快樂,自有人慈善地,好心地派她為一支花。什麼花?千年成精的塑料花。《我的前半生》夠厲害了吧。她居然會這樣認為,「沒話找話說招人討厭,話說得沒意思也會讓人覺得無聊,還不如聽聽吵架提神。吵架罵仗是需要激情的。不知亦舒在寫作時會否有這種心理,才令得她的作品二三十年盛行不衰?她擇友甚嚴,朋友之間和為貴,一言不合永不相見,「刁鑽古怪得不像話。」但對真正的朋友,那是另一回事了。看看她是多麼想念西西,那位曾寫過《像我這樣一個女子》、《我城》、《哨鹿》等作品,香港文壇上風格鮮明的著名作家,亦舒曾經與她相知甚深。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朋友總有疏遠的一日,其他的還可以勉強忍受,但她每次想起西西,往事不斷浮現,感覺就十分蒼茫:「一生中並沒有發生過什麼太好的事,敵對往事並無太大留戀,較年輕時與西西那道毫無利害關係的友誼,卻常叫我懷念。我們在一些懷舊的文字裡,還看到另一個亦舒:蒼茫得無奈,溫愛得無措。

  【鍾情】

  我喜歡聽情歌……很美麗的歌,常常響在耳邊,令世界美麗不少。愛情根本不肉麻,表現得真誠坦白就可以了。

  ——亦舒《情歌》

  生存競爭的規律使一切生物把生存下去作為第一意識,而人卻有時候忘記了這點,不外乎是人還有感情。

  世間萬物之中,有什麼東西能夠完全不像人呢?一切都是在人眼睛裡面呈現,被人的意識所解釋。誰也不知道事物在別的生命眼睛裡呈現出什麼形狀、什麼顏色、什麼模樣或什麼什麼?

  就是這樣。但,只能是這樣嗎?

  在亦舒的生命中,恐怕就是這樣的了。

  知道她愛貓,愛一大片又一大片的在田野裡自由自在地生長著的花草。跟大自然的聯繫她其實不比任何一個典型的都市人要多,何況她根本就不愛旅行。清晨山野中的煙霧,黃昏平原上的浮雲,只能任它們在那裡舒卷自如罷了。

  她怕旅行怕到這份上:視乘搭長途飛機為一種刑罰,實在避不過了,必須上路,通常愁眉苦臉,心情像慷慨就義。

  明明一櫃衣服,本可隨意更換,旅行期間硬只准帶兩件行李;家裡起碼一層樓,可供四處遊蕩,住大酒店,只得小房一間,多麼局促。

  除非有非見不可的人,除非有非辦不可的事,否則拒絕出門。

  真正的假期應在家裡度過,放下工作,在熟悉的床上睡到日上三竿,下廚弄點吃的,然後四處胡混。每次上街以三小時為限,稍倦,則打道回府,再痛快地跳到床上。

  電話不聽就不聽,傳真不復就不復,快活似神仙。

  這樣的亦舒只好在她寫作的空間裡放縱。

  她曾鍾情於戀愛。到女朋友家去,看見人家可愛的孩子,看到人家溫暖美麗的住所,不禁有了愧意,為什麼當初追求的竟是愛情,不是家庭?

  她只能歸咎於自己成熟得慢,過分講究感情。這年頭,選個對象猛講感情,談何容易,結果元氣大傷,精神受損,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何況張徹一句話就粉碎了她的希望。張徹說:「你曉得為什麼沒有人要你嗎?因為你不會做太太。」

  但是做太太是什麼意思呢?是否表示得一本正經,要會做人,要聽話?要每天煮三餐飯、洗衫熨衣、照顧孩子、打掃地方?

  她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她覺得煮飯是太麻煩的事。金寶湯與果醬麵包,對她來說,已經很好了。肚子,只要填飽便可以,何必一定要考考究究,浪費時間。多看看探春如何罵人,似乎更有味道,更是快樂。

  做不做太太,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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