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袁隆平傳 | 上頁 下頁
一一


  他與他的學生們一起,常常利用課餘時間到土家族人家裡做客。沿著土家族人修建的田間小路,踽踽獨行,感悟著土家族那樸素的民風民俗。每當這時,生活的重負,世俗的煩惱,人生所有的不快,都統統被化解。

  袁隆平很快走進了學生們的心裡,他總是善於讓自己的心靈與學生的心靈相碰撞。課間,他坦誠地與學生們交流思想,與他們一起探討生活的真諦和人生的意義,課餘與同學們一塊摸爬滾打,與同學們共同編織著美好的綠色夢想。

  袁隆平在安江農校的日子雖然清苦,但在湘西那些農家學生的心目中,他過的還是上等人的生活。湘西的冬天,有時冷得出奇,很多同學沒有棉褲穿,上身也只是穿一件沒有襯衣的「空心襖」。遇上風雪天,凍得嘴唇發紫,渾身打哆嗦。袁隆平見了,趕忙把衣薄身寒的同學叫進自己的單身宿舍,翻箱倒櫃,找出自己的絨衣、絨褲,拿出自己僅有的換洗的襯衫,以命令的口吻說:

  「聽話,穿上,一定要穿上!」一個又一個同學眼含淚水,接過袁老師手中的衣服,穿在身上。頓時,渾身暖乎乎的,心裡也熱乎乎的。

  袁隆平是惟一來自大城市的教師。開始,人們覺得這位大城市來的教師,說話、走路都是文縐縐的,一雙眼睛很是和善,又聽說他是書香人家的子弟,能夠背誦古詩詞和熟諳四書五經,是重慶名牌大學畢業的。都說,像他這樣有學問的人來到農專,真是屈才了。可是,他並不這樣看。他感到委屈的,是這裡太窮。袁隆平和其他教師一樣,學生放學以後,還要到房前屋後挖野菜。那時沒有煤燒,要靠自己上山去砍柴。上山砍柴,他不習慣穿草鞋,穿解放膠鞋又打滑,他乾脆打赤腳。十個腳趾頭,如同十顆釘子,牢牢釘在山路上。漸漸地,肉腳板被山石打磨出一層層老繭,小刺紮不進,小石子硌不疼,跋山涉水,健步如飛。

  對於袁老師在湘西大山裡艱苦的生活,同學們都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有時,袁隆平工作一天回到屋裡,發現房間裡堆滿了野菜和柴草。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原來是學生們替他們的袁老師代勞了。

  深受感動的袁隆平,這時便實實在在地體味到教師職業原來是這樣好,講臺也是這樣好。講臺儘管很小,但卻任他馳騁縱橫,任他激情奔放。

  給學生魅力,不給學生壓力。教學與實踐相結合,是他堅持的教學方向;與同學們一起認真鑽研教材,但不神化教材,是他的教學思想;在教學中深化課堂知識,在實踐中拓展學生的視野,是他的教學手段。

  他知道,教師的工作是平凡的,但他卻在平凡中默默耕耘。他懂得,教師的職業在於奉獻,人生的價值也將在奉獻中閃光。

  1958年,袁隆平在安江農校趕上了20世紀50年代後期的「大躍進」,學校經常停課。他帶領學生們跟著「千軍萬馬」深翻土地,晝夜鏖戰不止;或者帶領學生們投入「大煉鋼鐵」的洪流之中。這裡的「大煉鋼鐵」搞的是再原始不過的土法上馬:小土爐一座連著一座,將根本煉不出鐵水的礦石投入爐火中,燃燒的是從山上砍來的大樹,人們將樹劈成乾柴,有時竟然將整棵整棵的樹架起來燃燒,到處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結果,深翻的土地不但沒有畝產萬斤,而且連原來二三百斤的產量也達不到了。

  那土高爐煉出來的所謂鋼鐵竟是「黑豆腐渣」。

  這時的袁隆平,再也沒有了開始時的興奮。他內心深處隱隱作痛,他在惋惜那些被毀的林木。他忘卻了湘西的偏僻,不顧林木深處的危險,懷著痛惜的心情向林區走去。沿途,他像擁抱親密的朋友一樣,擁抱那些倖存的原始古木。他很想保護它們,很想從它們身上得到一點大自然傳遞的信息。他站在這些植物家族中,好像看到了人類的先祖。他以為,這些古老的樹木,就是我們的先祖。今日,他有幸擁抱了先祖,感到格外溫馨,格外親切。他對著大山高聲呼喊:

  「我們人類不能毀壞我們的先祖啊!」

  他對著「嘩嘩」作響的古木高聲呼喊:

  「我愛你們啊,人類的先祖!」

  那是一個「大躍進」的年代,也是在政治上「一邊倒」的年代。袁隆平作為教遺傳學的教師,在學術上只能向學生灌輸前蘇聯生物學家米丘林、李森科的遺傳學說。當年思想很單純、態度很虔誠的袁隆平,曾按照米丘林、李森科的學說進行無性雜交實驗,做營養培養,強化環境。

  早在重慶西南農學院讀書期間,袁隆平便接觸了當時歐美著名的遺傳學家孟德爾和摩爾根創立的染色體、基因遺傳學說,知道它對良種繁殖發揮了重大作用。袁隆平憑自己的良知,理性地於20世紀50年代末期,大膽地向學生傳授染色體、基因遺傳學說,在課堂上講解雜種優勢利用在作物育種中的廣闊前景。應該說,袁隆平是一位學識水平頗高,具有創見的遺傳學教師。然而,他的學識水平,他的創見,後來卻使他成了某些對他有偏見的人的活靶子。他曾為自己的創見付出了痛苦的代價。

  【第六章 挑戰權威】

  坐落在湘西深山地帶的安江農校,漸漸地將袁隆平薰陶出了一種莊稼味兒。湘西的大地接納了他,湘西的莊稼人接納了他。湘西的大地是寬廣的,湘西的農民是善良的。

  他帶領學生們在稻田裡搞試驗,總是身先士卒,髒活兒、累活兒幹在前面。他每每來到稻田裡,總是彎下腰來,將鞋子扔到一邊,脫下襪子,挽起褲腳,赤足踏田。腳板與泥土的摩挲,使他感到非常愜意,稻田裡的那種芳香的氣息,也使他陶醉。

  他赤腳在稻田裡插秧、薅草,以自己的肢體與土地交流,用自己的肢體揣度水田的深淺和紅土壤的松粘。當年人們大多使用農家肥,髒是髒了些,可是這個自幼在大城市裡長大的知識分子,硬是不怕髒。袁隆平就是這樣心甘情願地與土地相廝守。他熱愛土地,土地也以豐厚的果實加倍回報於他。當然這是後話。

  鋤禾日當午,太陽火辣辣地懸在當空,忙了半晌的農民懶懶地來到榕樹陰下,袒胸露背,汗水淋漓,躺在青石板上,涼風習習吹來,好不愜意!此時的袁隆平,依然頭頂烈日,在田裡勞作。

  「袁老師,該歇息了!」善良的農民呼叫著。

  「袁老師,快過來抽袋煙吧!」已經將煙絲裝好煙袋的農民大聲招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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