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藝海無涯——袁世海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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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春沒有辜負恩師的一片苦心。他理解快,記得准,用得恰到好處,不溫不火。更難得余老先生教得如此細膩,使得《戰太平》的演出非常成功。從那此起彼落的掌聲、「嘖嘖」的讚歎聲,就可以看出觀眾們是滿懷希望而來,心滿意足而去。由此足見藝術的魅力之大! 爾後,我們一直在新新、華樂兩戲院,輪流上演該劇。此後去上海、天津,以及東北各地,都是紅極一時,震撼南北!可惜余派《戰太平》的精華只傳到少春,沒能傳到現在。 【三十七 「鬼門關」 嚴查受辱】 少春向余先生學習《戰太平》之後,又學了《定軍山》、《洪洋洞》、《洗浮山》、《賣馬》等戲。余先生雖有將自己藝術傾囊相教的想法,少春也有將余派精華盡學到手的願望,然而,現實是不允許的。一個劇團絕不能久居一地,必須保持觀眾的新鮮感以維持營業。少春已在北平演出近半年之久,自他聽從余先生的勸告後,一場戲又從來不演文、武雙出。逐漸地,上座率有所下降。為此,我們排演了《討荊州》,少春飾前魯肅,以文為主,後飾周瑜,著重武打,但仍不能滿足觀眾的要求。少春拜師花了幾千元費用,李桂春先生早已息影舞臺。家中的龐大開支,完全靠少春一人。若再長期停留北平,會有諸多難處。恰好瀋陽、長春等地邀約,他就決定暫離恩師出關巡演。 我和少春在北平演出期間,從來兼顧著盛藻哥的演出。此時,文杏社也要去長春、瀋陽。大家可能不理解,上次,文杏社已在東北吃了苦頭,為什麼又去,難道不怕挨打嗎?是呀,上次文杏社是在哈爾濱、大連吃了虧,受了欺侮,這次再也不敢去了。但是上次在瀋陽的營業是極好的,共益舞臺孫樓東(解放後是北平大觀樓電影院經理之一)待人平和,與盛藻關係極好。那次,孫樓東提出續演,未得同意,他就說:「咱們互相留好,明年我一定還請你們來!」所以,今年前來邀請,文杏社滿口答應。想著哈爾濱、大連不去,也就出不了問題了。 我當時搭這兩個班社,他們都要去東北,我只能隨行。至於跟誰走好,我的意思是由盛藻、少春兩人協定。我和盛藻哥演出《青梅煮酒論英雄》時,請少春看了。他說。「三哥,這樣的對兒戲非您和盛藻兄合作不可。儘管您不在,我的戲減色,我也情願相讓。等東北回來,咱哥們再聚會。一定要排幾出象《論英雄》這樣的好戲。我做功吃重的文戲還比較差,要補上。 事情順利解決,我隨文杏社二次赴東北演出,乘火車直奔瀋陽。 *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我們乘坐在開往瀋陽的列車上,沒有入睡,憂心忡忡地等候著度過那稱為「鬼門關」的山海關車站,接受那為時兩個鐘點的搜查。我凝望窗外,黑洞洞一片,借著途中小站的昏暗燈光,能看到被凜冽寒風吹彎了腰的樹木飛快地向後退去。 子夜十二點,山海關到了,坐著幾十人的日式通連軟臥車廂,頓時沉靜下來,靜得能清楚地聽到車廂外狂風的呼嘯,聽到站台上來往巡邏的日本兵「呱、呱」的皮靴聲。陰森、恐怖籠罩著整個列車。王慎之、盛蔭等人急忙下車,去用錢疏通人情。 一個日本兵端著刺刀,象僵屍一樣機械地走進車廂,後面跟著幾個穿著日本軍服的假日本鬼子和穿黑警裝的偽軍警。 「把行李打開,打開!」一個穿著日本軍服的漢奸,氣勢洶洶地喊叫了幾聲,開始從那些已打開的箱子、手提包中,一件一件往外扔衣物,直到掏空為止。扔出的衣物,或掏空的箱子,妨礙了對下一個人的搜查,他們便一腳踢開。霎時間一,車箱裡變成了混亂的雜貨鋪。吃的、穿的、用的各樣物品亂七八糟地攤放在座位上、地上。乘客們應付著檢查,被查過的又在忙亂地收整。「叮!」「哐!」「啪!」忙中難免出錯,碰翻了瓶子,摔了物件的聲音和踢扔箱子的聲音匯成一片,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 文杏社雖然出面給了人情錢,也未得倖免,照樣搜查。只是放鬆一點。他們查著查著,查出一張我飾演曹操的戲像,問:「這是誰?是你?」我點點頭,沒說話。他將相片扔在地上,又去搜查盛藻等人。最後,狗腿子向那個日本兵躬身呲牙地說了一句:「戲八的(意思是唱戲的)!」又去搜查另外的乘客了。我的小箱子被母親收拾得很整齊,經此一「查」,全亂了,我忙手忙腳地往裡裝填,就是塞不進去,好容易塞了進去,又蓋不上箱蓋,急得我滿頭大汗。我感到心裡堵得難受,使勁地嗽了幾聲嗓子,痰,沒有咳上來。我暗暗發誓,再不過這「鬼門關」演出了。 我們這次沒出意外還算是僥倖的。日軍豈止是在山海關搜查?他們在各大城市及交通要道均設崗搜查箱物,甚至脫衣搜身。我們四處流動演出,受盡日本漢奸的欺詐。他們借機勒索錢財是輕的,尋釁破壞更是司空見慣。同行受害甚多。曾聽說童芷苓同志從上海返平,因為錢沒事先付給,他們曾借搜查戲箱為名,故意倒翻一瓶藍墨水,致使箱內一幅白緞子上繡五彩孔雀的精緻大帷幕被玷污,完全報廢。另有某花臉的一副二尺多長的髯口,被他們從中截成三、四寸長,再也無法使用。製作髯口所用的犀牛尾極珍貴,又缺少,竟被如此糟蹋,受害者有苦難言,飽嘗了亡國奴的苦痛。 在瀋陽,因觀眾對我們有前次的良好印象,營業尚好。半月後轉至長春,這裡是日本帝國主義操縱溥儀建立偽滿政府的首都,改名新京。街上買賣經營少,行人少,氣氛蕭條。看戲觀眾也少,營業極差。大家終日提心吊膽,稱此地為「心驚」。原訂演出半月,只演七天,就離開這「心驚肉跳」的地方返回關內。以後,我再也未去東北演出,直到解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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