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藝海無涯——袁世海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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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識英才 通力合作】 在此期間,李華亭找我商議,是否能陪李桂春先生的二兒子李少春演幾場。這是少春在天津初登大雅。我想:李桂春先生的藝術我很欽佩,但他是屬海派,少春必循其父的風格,與我不一定對路。如今自己剛見些起色,正需要名家的提攜,若馬上與他合作,恐對我不太……李華亭見我緘默不語,似有不願之意,補充說,「你別看他比你小幾歲,還不到二十,可是文能文,武能武,非同一般。我邀的角兒沒錯!」 「他是李萬春的什麼人?」 「李萬春是李桂春的女婿,李少春就是李萬春的小舅子嘍。你是想知道李少春到底怎麼樣吧?明天早上我陪你去他家——河北大樓,你親自看看他練功。耳聽是虛,眼見為實。然後再定演不演吧!不過根據我的看法,你們倆要是能合作排些好戲,將來每年最少來天津一次。」 第二天清早,我倆同到河北大樓。一個夥計將我們讓進樓上客廳。 客廳裡清一色的硬木家具,上面鑲嵌著色彩斑駁的貝殼。李華亭說這叫硬木螺鈾。兩面牆上分掛著李桂春先生飾演《宏碧緣》中的駱宏勳和《鳳凰山救駕》中薛禮的五彩照片。所穿的戲裝都屬海派。駱宏勳足蹬花靴子,還在相片的服裝上粘了五彩玻璃砂,晶瑩絢麗。須臾,我們又被請到地下室。 地下室內鑼鼓齊鳴。一位英俊的青年,身穿藍棉袍,頭戴紫金冠、翎子,腰系鸞帶,足蹬二寸半高的厚底靴,手中雙槍隨著鼓點左右飛舞。這是《八大錘》中陸文龍打敗四錘將後的「槍下場」。只見他,動作矯健、技巧嫺熟,與眾不同。我立刻打消了看看就走的念頭,坐了下來。 「鷂子翻身」是普通的身段技巧之一。少春旋轉敏捷、穩健,節奏感強,煞是好看。為什麼能產生溢彩繽紛之感呢?我上下仔細打量他,原因找到了!關鍵在於狐狸尾。 狐狸尾是京劇舞臺上代表異族或草莽人物的常用裝飾品。它白茸茸的,系在頭盔上,從耳旁立會到後背至膝間。為了不使這兩條笨重的狐狸尾妨礙舞技動作,通常都將它分別攬到前身,掖在腰間鸞帶上。而少春卻僅將狐狸尾搭一道扣,散放在背後。他沒受其拖累,仍是輕盈自如地舞動,狐狸尾乖順地被指揮著,與鸞帶、盔穗子、翎子一起,錯落有致地飄甩翻舞,為少春的表演大大增色。這種變「負擔」為「烘托」的能力,正是功夫之所在。佩服!佩服! 李華亭遞給我一把摺扇,我才感到地下室人多、通風差,十分悶熱。身上穿的咖啡色縐綢大褂後背處已被汗浸濕,緊緊地貼在我的身上。再看少春,他所穿的藍棉袍早已滲出斑斑汗跡。 鼓聲停了,他卸去這身裝束,用手巾擦擦滿臉汗珠。 「1551」清脆的胡琴聲,劃破了地下室中短暫的寂靜。剛練完這樣累的武戲,也不喘口氣,馬上就調嗓子?我有點不敢相信。 「為國家……」少春拿起小茶壺,喝了幾口水之後,高聲唱起來。 這是《洪洋洞》中楊六郎的唱段,調門足有六字半調。接著,他唱了全本《四郎探母》、《烏盆計》,又捎帶調了《珠簾寨》中李克用所唱「昔日有個三大賢」這段高八度之處多、難度大的唱段。 少春的演唱,嗓音圓潤動聽,高昂脆亮,低回委婉,剛柔相濟,有著濃郁的餘派韻味。且演唱中,那帶有稚氣的面龐上神氣十足,感情充沛,眉宇間透著一股誘人的英武之氣。真是一名難得的文武老生。更難得這麼年輕就有如此扎實的功夫。「將門出虎子」,李桂春先生為了培養他,肯定花費了不少心血呀! 就在這時,李桂春先生來了。這位號稱舞臺上的「活包公」,雖年近花甲,體魄猶健。剛毅、果敢的氣質,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李華亭向他介紹了我。 「好!好!前幾天,你們演的《群英會》、《借東風》我看了。好!你演戲對我的路,真賣力氣。你學的是郝老闆的路子,嘿!真象!你是不是他的徒弟呀?」李老先生拍著我的肩膀,一口氣說著,言詞豪爽,單刀直入。 「這是我多年的願望,只是還不夠資格。」 「成啦!爺們!交給我啦!我提!我跟壽臣哥倆沒的說。當年在哈爾濱松花江畔天天一起喊嗓子。這點面子,有!」 「您多栽培!」 「提起壽臣來,他為人正直。臺上,台下我都佩服。那年隨雪豔琴去上海演出,他已大紅了,能和梅(蘭芳)老闆掛並牌,月包銀掙六千元,金少山才掙三百。就因為壽臣人耿直,得罪了班主。班主給他穿小鞋,擠兌他。我當時在天蟾舞臺(今勞動劇場)為從北京約來的名角兒在前邊墊出戲,班主非讓他在我演的《風波亭》裡扮演嶽飛手下的張保。壽臣很生氣,能不氣嗎?可是他認為藝術是藝術,一點不能放「水」,他為張保勸嶽飛反出監獄,加了大段披肝瀝膽的道白,念得慷慨激昂、義正詞嚴,把我這『嶽飛』給感動得眼淚直流,觀眾也跟著掉淚。最後觀眾叫『好』,甭提有多『熱』!」 說到此處,李老先生忍不住扯起嗓子學了一句張保與嶽飛訴別時,郝老師念的那句「拜別——了!」果然,深沉、悲滄。老一輩藝術家通過實踐證明了一條真理:只有小演員,沒有小角色! 「好好學吧!有前途!你多大了?」李桂春先生將話頭轉了回來。 「二十二。」 「你是哥哥,少春十九。過來,哥倆見個禮!」少春靠近一步,笑著和我點點頭。 「就叫他三哥吧。」李華亭插言。 「三哥!」 「好好捧捧你兄弟,小哥倆合作,排幾出戲吧!」 我們在談笑中離開了河北大樓。 「怎麼樣?定了吧!」剛邁出河北大樓的門口,李華亭跟著就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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