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藝海無涯——袁世海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二四


  再一個原因,是嗓子對我的作難。我的嗓子「不聽話」,多年來,為了保養嗓子,我從不敢吃葷。即使這樣,嗓子還是不斷地給我來個「痰堵門」或者啞不出聲。為了從多方面保護,我有意識地減少對它的「使用率」

  為此,只要整隊出發,我就開始肅靜,到後臺化好裝就往衣箱上盤腿一坐,頭靠在牆上,雙目閉起,一聲不吱,心中默背場上的臺詞和動作。誰若來找我玩,或者跟我開玩笑,我只以「搖頭不算、點頭算」的方式來對待。師兄弟們對此也奈何不得,久而久之,都知道我的「習慣」,也就不來「打擾」我了。

  所以說,這個諢號雖聽之不雅,倒也還能說明一定的問題。回顧幾十年來的舞臺生活,我基本上沒出現過類似的笑話。

  在津的演出即將結束,春和戲院放出了預演劇目廣告牌,一個牌上寫著:「下期特約馬連良、麟麟童藝員合作演出」,另一塊牌上寫著「下期特的麒麟童、馬連良藝員合作演出」。這種不分一、二排名次的寫法,因沒見過,引起了我們極大的興趣。牌上寫著四天的打泡戲更不尋常,第一天是《群英會、借東風、華容道》,馬先生飾諸葛亮,周先生飾前魯肅、後關羽;第二天,是《宮門帶》。馬先生飾唐高祖李淵,周先生飾褚遂良;第三天,是全本《六出歧山》,馬先生飾諸葛亮,周先生飾花臉角色鄭文,第四天,是全本《火牛陣》,馬先生飾田單,周先生飾小生角色田法章。周先生既能演老生,又能演小生、花臉的角色,可謂博學。那時,我和師兄弟們天真地就戲牌上的劇目來「研究」二位前輩誰應居首位,爭論了很長時間也未能排出名次。

  在京劇藝術中,鬚生行當一向以「南麒北馬」著稱。現「南麒北馬」同台演出,烘雲托月,會有多麼精彩呀!我們眼睜睜地看不上,急得坐立不安,只好怏怏地離開了天津。

  【十三 遇良機 初露鋒芒】

  連榮師兄要隨梅先生去美國演出了。事情雖定,消息還未正式傳開,學生們更不知道。師傅和肖先生已開始考慮連榮兄走後,他的活兒誰能接。

  一天在吉祥戲院演夜戲(那年除每日在廣和樓演日場外,每週一、二在吉祥加演夜場),又演《珠簾寨》,還是我演周德威。扮完戲,從後臺帳桌前過,看見師傅正在和肖先生說什麼,我意識到好象在說我,連忙低頭走過去。

  開戲了,我和往日一樣,不管演什麼角色,都是全力以赴,盡最大的努力,將戲演好。

  周德威的戲不多,表演卻很豐富,高桌坐寨有念白,有和李克用的對唱,開打時「快槍頭」將大太保打下,「蛇鑽皮」、「倒倒靴」將眾太保打下,自己還有「槍下場」,挺熱鬧。坐寨時念定場詩最後一句:「好似明珠墜——土哇——中——。」我扯起了嗓子鉚足勁。這時我的寬音、亮音早已練出來了,得到了應有的效果,「槍下場」的提槍花、轉身、掏翎子亮相,動作都挺乾淨。

  師傅和肖先生一直認真地從頭看到尾。下場後,我剛要去卸裝。

  「過來!」師傅向我招手示意。

  「你叫袁世海?」

  「是。」

  「來幾年了?」

  「二年多。」

  「十幾歲了?」

  「十三了。」

  「離倒倉還有幾年,你看這孩子是不是有點郝壽臣的樣兒?」肖先生插言。

  「《失街亭》的馬謖會不會?」

  「會!」

  「《群英會》黃蓋呢?」

  「會!」

  「你和誰學呢?」

  「跟我盛文哥學。」

  「你告訴他,這兩出戲,讓他給你排好,三、五天我就看。」

  「是!」聽了師傅的這席話,我如同接到「聖旨」一樣,簡直心花怒放。我演《連環套》、《珠簾寨》之後,只是給師兄們留下好印象,關鍵是要在師傅眼裡掛上「號」,以後才能派我多演一些重頭戲。當時我一點高興也不敢流露出來,慢慢轉身去脫服裝,想再多聽幾句師傅對我的評論。

  「我給他改的花臉,看他亮相,虎頭虎腦長得象……」肖先生還在介紹著。

  我耐著性子。第二天,就將師傅的話連珠炮似的一字不漏講給盛文哥聽。盛文哥笑了:「黃蓋、馬謖,說得多容易呀!三、五天就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還不會呢,就先答應下來了!」

  「我會!」

  「我沒教你,你就全會了?」

  「看會的!你來我看看。」

  「行!」

  「就來《失街亭》的馬謖吧!」

  「倉、倉、大八倉台倉……」按我的習慣,自己念著鼓點帶身段念白,直來到「協力同心保華夷」。盛文哥點著頭,拍著我的肩膀感歎地說:「行啊!你這孩子還真有心哪,好,我都給你排了,讓師傅派你演出。」

  十幾天後,我演出《群英會》的黃蓋,這天連榮師兄也到後臺扮戲,肖先生讓他回去準備出國應用的服裝。至此,我便一步步接替了科班中架子花臉的所有應工戲。

  【十四 演堂會 晝夜連轉】

  肖先生和蘇雨卿先生接到師傅給的戲單,在廣和樓後臺帳桌旁仔細地研究了一個下午,才派好四處分包的人員名單。第二天,我們在什刹海會賢堂演堂會,承辦人要求從早晨八點開始演到次日上午八點(大多數的堂會雖訂的是一天一夜,實際上經常早上開戲晚,夜間二點左右,客人一散,戲也就結束了)。同時,上午十點到下午五點還要在同興堂為行會(各行業自己的組織,如鞋行、果行、魚行等)演出。並且,廣和樓日場、吉祥園的燈晚(夜場戲)演出也照常進行。

  我們科班裡的學生固然人很多,但應付四處分箱趕包的特殊情況,著實難為了派名單的二位先生,這的確是一件極為細緻、周密、「技術性」強的工作。

  第二天上午,學生們基本上兵分兩路,一路去同興堂,一路去會賢堂。我在會賢堂這一路。八點準時開鑼,先演《天官賜福》、《百壽圖》等祝壽的小戲;接演三十六友結拜聚義,只開打,不死人,有吉祥氣氛的《賈家樓》,我飾程咬金,楊盛著飾唐壁。我倆演畢急急卸裝趕至前門外取燈胡同的同興堂演行會戲《丁甲山》。這段路程不算近,為了爭取時間,避免誤場,科裡發給我倆每人五大枚(一串銅子),囑咐我們乘坐洋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