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藝海無涯——袁世海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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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的一次是盛章改武丑後演《三岔口》,高盛虹演焦贊。然後是李世霖演的《珠痕記》,我的中軍李仁。前邊提過,我平日不管演什麼角色,都愛挑略整潔的服裝。這天,看見高盛虹演焦贊帶的黑紮(鬍子)很整齊。他完戲後,我接用這口黑紮,時間緊些也還來得及,就私下和他訂好。他也是一片好意,認為我比他臉胖,為了我戴著合適,他下場後,特意將鬍子的口面彎大,誰想我掛在耳上手一離開它就掉下來,條又很硬,我彎不動,立時渾身冒出汗珠。「有請二爺!」臺上的二差役念詞了,我馬上就得上場,心中暗暗叫苦、只好哭笑不得地硬著頭皮用手揪著嘴邊的二絡鬍子出場了。我在臺上念詞,給朱春登拿香,撩褶子,總有一隻手在揪著那綹鬍子,可謂狼狽之至。直等朱春登「二黃倒板」接唱回龍轉反二簧時才能趕緊下場到後臺重整「容裝」。可巧,師傅在台下看戲,應我這個樣子很生氣,追到後臺,劈頭就說:「你這個孩子什麼毛病,為什麼用手揪著髯口不放?」最後,又回頭補充一句:「唉!沒多大出息!」我是啞巴吃黃連,師傅哪裡知道我的苦衷啊! 「吃一塹,長一智。」舞臺經驗就是在這些小挫折中逐漸積累的。 沒多久,楊盛春等人排演《四傑村》,派我飾廖須沖。我的個子小,箭衣太長,挑選幾次都不合適,只好將就。在和鮑自安、花振芳對打時,花振芳踢我一腳,「雙過河」,「接鼻子」,鮑自安一個「抓頭」,花振芳也一個「抓頭」,我要兩個轉身,兩個低頭,然後一退,不料這一個退步踩在了過長的箭衣上,身子一歪,就坐到臺上,師兄和先生們為之一驚,準備著聽倒好。意外的是,我一點也沒慌亂,隨著「啊」的一聲,煞有介事地站起來將鬍子一甩,「通條」亮相跑下,觀眾絲毫未看出破綻,以為我的戲就是這麼編排的,劉喜義師兄稱讚我能化險為夷,安然彌補被箭衣絆倒的大漏洞。給我又長了一小枚小份。 【八 勇上陣 一波三折】 科班的飯食很差,師傅有時也去伙房看看嘗嘗、督促將伙食搞得好些,但始終沒多大改進,好在允許學生家長來看學生,家長們都帶些飯菜,略微調調口味。母親經常給我送雪裡蕻熬豆腐等菜,我們都將自家送來的飯菜跟比較要好的同學一起搭著吃。剛改花臉的這個階段經常和高盛虹、陳世鼎勾著吃飯。世鼎為吃飯還落下個笑柄。他家生活較寬裕,那年春節,家裡給他送來了燉肉、丸子,還有「驢打滾」(北京的一種小吃),我們都已吃過飯了,我就勸他別吃。他便將吃的都放在過道的生活箱子裡。哪知他夜裡忍不住,借起夜為名把涼燉肉、「驢打滾」等統統吃光,後半夜就胃疼、嘔吐,將所進之物全「請」了出來。直到現在,有時見面我還要開他一句玩笑的。後來我常和盛虹勾著吃飯。飯後,排戲前我就穿上「厚底」,帶上髯口,和盛虹一起打把子玩。他演武二花。利用這個機會,他給我說會了《河間府》的侯七,《淮安府》的蔡天化,《霸王莊》的黃龍基,《取金陵》的赤福壽,《珠簾寨》的周德威等角色。出科後和蓋(叫天)老演出,都用上了。 由於我當初有許德義老師教的一點基礎,這些武二花的戲,學起來就較容易。其中《珠簾寨》是一出表現鎮壓農民起義的壞戲,在三十年代很流行。劇中的周德威,是武生、武二花兩門抱的角色,既可採用武生俊扮,也可勾紅三塊瓦的臉譜由武二花來演。科班中,雖派楊盛春、高盛麟、孫盛雲三個武生和高盛虹一個武二花四個人輪演,因在《珠簾寨》的前邊總安排一出武戲,他們幾個人又往往全都扮演角色,武打吃重,戲演完已很累,不容休息就得趕扮周德威。天氣炎熱時就更加辛苦了,你推我讓誰也不願意趕這個角色。見此情景,我便和盛虹商量,能不能將周德威的表演、念白、武打、唱詞都給我再說說,將來我、替你們演,免得你們為這個吵架。盛虹欣然同意,熱心地給我念周的臺詞,我用筆記下來背熟,然後他一場一場的都詳細地教會了我。我滿懷信心,耐心等待。機會來了,廣和樓又演《珠簾寨》,他們四人趕周德威都很緊張,盛虹使個眼色說:「今兒你上,洗洗臉我給你勾!」我心裡的高興勁就甭提了。臉剛剛勾了一半,聽到背後有人問我。 「今天你的什麼活呀?」 我回身見李喜泉師兄,背著手站在我身後,緊繃著臉問我。我趕快站起來說:「他們都不願意來,讓我替……」 「誰讓你來的?」 我沒回答。 「我給他說……」盛虹看陣勢不對,連忙替我說話。話沒說完,喜泉師兄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將他的話截了回去。 「把臉卸了,不看看你來了幾天,都學會什麼就想演周德威!」 我感到十分委屈,眼淚幾乎湧出來,又竭力控制住了。我急中生智央求他:「我臉都快勾好了,不來周德威,就讓我替他們來個太保吧!」 李喜泉師兄那時是執事,即舞臺監督,專管監場、催場、龍套以及一般角色的分派。我們私自換著演周德威,師傅不知道。萬一臺上出差錯,他也吃罪不起。演大保,不會出大漏洞。他就說:「這還差不多,你把鼻窩擦了改嘴叉子來六太保吧!」 《珠簾寨》劇中的太保,是紮靠的龍套,但有個特點,他頭場起霸站門,再就是最後「收威」有個過場,中間將近一個小時空閒著。過去,科班只有演趙雲等極重要的角色才可以紮靠練功,哪象現在藝校學生可以隨便紮菲練功呢。這段空閑時間不正是我利用起來練習靠功,為演周德威作進一步準備的好時機嗎? 廣和樓後臺有個不大的院子,夏天有棚,冬天是空場,我偷偷地在那裡練「翻身」、「槍下場」、「大刀花過合」,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練。有時被師兄發現,就會被罵進來:「紮上靠還不老實,外邊那麼冷,快進來,看你誤場師傅不揍你!」回到後臺,我就找個不礙事的地方看戲,周上場,我也隨著鑼點,在後臺「響排」一遍。 沒多久,同興堂飯莊(前外取燈胡同)堂會和廣和樓同時演出。肖先生正在南屋「分包」——即分派兩邊戲碼的人員。同興堂的。珠簾寨。和廣和樓中軸戲。河間府》演出時間極相近,盛春等人在。河間府。中都有事,周德威無人演,肖先生無計可想。我們許多人都站在一旁看,我忍不住地說:「先生』周德威我能來廣 「我們早就給他說了,他也用了不少私功,能成!」盛虹他們替我幫腔。 「砸不了?」 「砸不了!」我的語氣很堅定。 「好,就你的了。」肖先生拿起筆,在派戲單上周德威的下面填寫上「袁世海」三個字,如同給我吃了一粒定心丸。經過幾個月的努力,今天才得到批准,有了用武之地。 順便提一下,我最初起名袁盛鐘,怎麼又改名袁世海呢?前邊說過,科班入新生,都是內行人推薦,不斷地單個錄取。我來後的一年多時間裡,又陸續添了不少新生。「盛」字科人太多,便開了「世」字科,人又顯得略少,因此就將「盛」字科中最小的撥入「世」字科。我,世霖、世源都在其中。當時「世」字科中還有兩個人姓袁。一個叫袁世湧,一個叫袁世泉,都帶水。肖先生順「水」推「舟」,給我起名袁世海。後來,我在舞臺上有了點小名氣,世字輩人太多,讓我們重回「盛」字科。又是肖先生說:「別再叫盛鐘了,人家使『剩』下的『鐘』沒人買,哪有叫『世海』響亮呀!」於是袁世海這個名字就沿用下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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