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藝海無涯——袁世海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一七


  但是,師兄們的分析也不無道理,事實上客觀情況確是這樣,連榮師兄從武二花臉改架子花臉後,可說是獨擋架子花。他演《臨江會》中關羽,在場上念。

  *

  「幼習春秋義通天,
  昔年結拜在桃園。(掌聲)
  青龍斬將人驚怕,
  蓋世無雙(掌聲)漢室關。」(掌聲)

  *

  四句定場詩,便能獲得三個滿堂掌聲,盛況空前。盛文師旯,是句老三塊瓦臉的角色,如《普球山》的蔡慶、《四傑村》的鮑自安等人物全由他包。盛戎就要加個「更」字,由於他的天賦條件好,嗓子高亢,童年時能歎二黃乙字調,韻味醇厚,出身於梨園世家,裘桂仙老先生對他有著先天和後天的影響。他入科後,很快演出《探陰山》,開口一句導板,唱得滿弓滿調,字正味濃。霎時前後臺靜場而聽,獲得滿堂采聲,一鳴驚人。

  過去的科班跟現在的藝校是截然不同的。現在,國家為了培養藝術接班人,不惜投資,一切開支由國家供給,藝校完全立足于普遍培養人材的角度,條件好些和差些的都要輪流上臺實踐,促使條件差的能儘快提高。科班由東家投資而辦,每天都要演出賺錢,一部分維持自己開支,一部分交與東家,還要拿出相當的錢來在社會上維持,所以不能不考慮營業,故條件好些的才能唱正工戲。條件差的會有跑不完的龍套,正工戲的實踐機會就太難得了。我剛改花臉又無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哪年哪月才能輪得上呢?

  師兄們為我想得很周到,可我自己並不曾多想過這些。我的腦子很簡單,只有一個概念:我能成!我一定能學成!我長大了,決不讓母親再受窮。我們家一定要過上好日子。尚先生說我喝花臉合適,我就改花臉。

  第二天,我離開盛祿師兄轉到盛文師哥那裡,由學《取滎陽》的紀信改學項羽。走入了花臉的行列。

  回首這段往事,心中不勝感激肖先生,感激他果斷地為我撥正藝術上的航向,感激他為我找到藝術追求的新起點,感激他對我的因材施教。世人常說:千里馬常有,伯樂難尋。我能得到這樣一位「伯樂」先生的鑒識,真是一個幸運兒呀!

  隔行如隔山。說改學花臉很容易,真正學起花臉來就不容易了。對我來講,第一道難關是嗓音太細。自從吳彥衡老師啟蒙教我《南陽關》以來,到改學花臉的幾年中,先後又學了《大賜福》、《龍虎鬥》、《百壽圖》、《馬鞍山》、《天水關》、《進蠻詩》、《金馬門》等戲,老生行當的發音已很適應,再扯起嗓子唱花臉,調門高、聲音細,沒有花臉的味兒。

  「你長得虎頭虎腦,象只老虎,嗓子卻『咪噢、咪噢』地象只貓。你這老虎怎麼不會咬人哪?!」肖先生聽我唱後很著急,但還是慢聲細語地笑著問我,接著又說:

  「快去找你師大爺,讓他給你好好說說!」

  師大爺葉福海,是師傅的親叔伯哥哥,深得師爺爺名淨葉中定老先生的真傳,功夫極為扎實,昆曲戲猶甚。

  於是,每天演出的大隊出發後,師大爺睡上兩個小時覺。一點左右,喝著茶,到佛殿來給我說戲。

  「猙獰俠烈滿空庭,
  陰風吹動殿頭鈴。
  帛書生死憑查究,
  須知筆下不容情。」

  這幾句詞是《九蓮燈》「火判」一折中,老家人富奴救主,火判來指點上場時的念白。師大爺講這幾句念白,別看字數不多,但唇、齒、鼻、舌、喉音都具備,能練出嘴勁的功夫。而且,包括的轍口多,還能練出各轍的發音,以利演唱。於是,我翻來覆去地念,念得我唇焦口燥、嘴唇發木、舌頭發硬,直到吃晚飯才能結束。後來,師大爺見我學戲挺用心,有長進,就加班給我說戲,讓我中午一吃過飯就到他屋裡練。記得,有一次中午,我念得又困又累,見他在炕上鼾聲不斷,就想停下歇一歇。剛一停,師大爺眼也不睜地厲聲說「念!」我只好振作精神接著念。提起老師睡中教戲,我還記得肖先生也有此功。有一天,我們跟他學《取南郡》,肖先生睡著了,我們幾個剛停下來不念臺詞,小聲說幾句題外話,肖先生立刻就會說:「別嘀咕!」更奇怪的是我們若忘了詞,他在熟睡中,還能給提詞。就這樣,我跟著師大爺天天又唱又急,嗓子念啞了,有時甚至發不出音,不待恢復正常又接著念,如此反復無數次。終於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初步練出了寬音,比較能適應花臉音量的需要,並為以後的念自、吐字、發音打下良好的基礎。

  一九六三年,原中國戲曲學校實驗劇團許德福同志(已故)排演《火判》這場戲,我在報上看到後,特意和愛人趕到老北京車站鐵路局禮堂觀摩,可說是對此劇別有一番深厚情感。

  *

  在花臉行中,可分為銅錘、架子、武二花、摔打花臉四種類型。

  銅錘花臉以唱為主,做、念為輔。

  架子花臉以做、念為主,唱為輔。」

  武二花臉以靠背武打為主,做、念為輔,唱更次之。

  摔打花臉專工武打、翻撲。

  實際上,開始我演的只是些次要的花臉角色。但因缺乏舞臺經驗,演來也不是一帆風順,不時碰到難題。

  《獨佔花魁》上演了,我學的是要搶花魁的公子武霸強。排戲和響排,武霸強出場的鑼鼓點,用的是「四擊頭」。演出時,鼓師用了「一錘鑼」打上。我在上場門候場,一聽鑼鼓點不對,就不會隨機應變,該上場不上場,扒開台簾,沖著鼓師示意,喊著「四擊頭!」「四擊頭!」再若等會兒就要晾場了,台下會毫不留情地叫起倒好,肖連芳師兄見事情急迫,連忙過來將我一推。「什麼『四擊頭』、『八擊頭』的,上去吧!」我被推了個趔趄,一步就跨出場,才慌忙地端起架式往台口走。這次有師兄在旁還算沒鬧出大笑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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