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鹽鹼大王李燭塵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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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菊花積勞成疾,到塘沽剛剛3年,便病倒了。1934年8月,鬱菊花感到身體不舒服,好像是中了風,打針吃藥都不見效。人們都建議送她到北平就醫。李燭塵也想送她到北平,可是因為廠裡事務繁忙,拖到9月底,才親自送鬱菊花到北平協和醫院住院就診。 剛入院的時候,鬱菊花的病有了些起色。可是到了10月5日,病情突然發生變化,併發了氣管炎、肺炎等病症。10月8日,鬱菊花病逝,才剛剛53歲。 李燭塵得知噩耗,痛不欲生。許多人讓他大辦喪事,來寄託對夫人的哀思,但都被他婉言謝絕了。他只買了一口棺材和一些包紮遺體的絲棉,把任勞任怨、操勞一生的妻子入了殮。 當天晚上,對著靈柩前一盞如豆的長明燈,子女們哀號不已。李燭塵心如刀絞,強壓住如山的悲痛,對子女們說:「你們且不要哭了。對你們母親最好的紀念,就是回憶和繼承她一生的美德。我寫了一篇祭文,祭祀你們的母親,也是說給你們聽的心裡話。」 子女們止住了哭泣,李燭塵哽咽著讀起祭文: 嗚呼!我妻呀,你竟別我而去矣!我將何以為生羅! 我負你事太多,一言難盡。想起你歸我之日,兩人都才19歲。舊式婚 姻,感情雖濃,半帶羞態,說不上新婚蜜月。 記得當時完婚,不到10日,我即到彭氏祠堂讀書,使你常守孤衾;次 年我去西庫從師,西庫住了兩年;又次年去縣城入小學,小學又住一載; 在此兩校期間大概寒暑假或三節,間一回家,平均每年不過團聚兩月。再 次年我去常德入學校,此地共住5年,雖然寒暑假亦問回家,因距離稍遠, 需時半月有餘,故在家與你團聚時間,每年不過月半。常德畢業後,我去 長沙,離家更遠,回家之日更稀。民國以後,我去日本,我來塘沽,中間 20餘年,三四年才歸家一回。每次在家亦不過月餘。 每次我歸家,是為客看你,而你即以客待之。你生父母本是書香人家, 勉我成名,故你獨守空房,始終忍受。我父母在時,我每次離家作別,你 恐傷我父母心,暗處墜淚,外面處之淡然。我父母歿後,我每次離家時, 你恐傷我兒女心並傷我心,更強為抑制,使兒女歡。嗚呼!你心誠太苦矣! 我離家在途,數日念你不忘,但有朋友同路,久亦忘之;而你則形單 影只,別後思我,實無已日。嗚呼!你之一生,可謂在相思之愁城中過活 也! 居鄉以喪葬嫁娶為兩件大事。我父歿時,我在日本,超度開吊,費時 半月有奇,均由你一人料理內外事。你嘗我言,前三日不睡覺,感覺不舒 適,其後目不交睫,亦不知其昏迷與清楚。我母歿時,我在塘沽,營葬管 齋,你又都弄得熨熨貼貼,嗚呼!你試苦矣,我罪何言! 生兩女居長,嫁女亦仗你一人。出閣之前,在鄉間辦嫁妝,費時動需 半年,材料如何採取,工匠如何支配,既煞費苦心;而當於歸之日,女哭 娘,娘哭女,情已難堪,而我為父者也不在家,女啼更悲,娘心尤痛。 大女文英嫁西庫,離我家30餘裡,女在途猶昏速呼娘不已。此事送親 人為我言之,你常為我道之。嗚呼!死別生離,同一傷感,惟你處境更苦 耳。而文英命偏薄苦,生兩甥女後,其婿以痘疹亡,而兩甥女亦旋即天折, 年少寡居,兒命苦,娘心悲矣! 二女蓮英,境遇較好。生兩甥男均聰慧,你愛之不忘。從來婦人愛女 子,甚於愛男兒。我以前每次要你出來,你總是捨不得女子,不肯就道。 前年文采強你同來,來時兩女哭泣送你。你佯怒曰:「哭死呀!哭!」嗚 呼!孰意此語竟成預言也。 文奎生二子——明遠、明達,聞甚聰明,你常時想明遠與外孫仍旦同 來,在外邊讀書,而並想文英同你過活。當你此次進醫院之日,我即寫快 信給文奎,說你有病。要文奎送文英及甥、孫同來,嗚呼!他日彼等如來, 竟與你無一面之緣矣,悲哉! 文英我決意使彼依我為生,而我以後亦須靠彼傳我終老,我父女將相 依為命,此情想亦可愜你之心也。 文奎能自立,你可以不為彼憂,性情雖偏狹,我當教之成好人。 文采前數日由德來信,說身體較比前好,近且預備考博士學位工作, 此子本少年老成,你一切可以不念。你常以彼未婚為念,實則彼將來必能 得賢媳,可以不必為之掛念。 文明人亦穩重,桂香亦頗知禮。孫女明慧,人如其名,你愛如掌珠, 已能呀呀學語。嗚呼!以後誰能每日教其學喚爺爺耶?傷哉!彼夫婦必能 善體你意,始終和諧。兒女之事,你都可以放心。 至於我呢,身體甚好,你亦知之,雖有頭痛小毛病,近已不常發。惟 以後再發時,無人為我用錢括委推,令我有無窮之感念。你常見我頭痛歸 家時,問其何以急松領帶。我日恐壓迫緊,血行不良。你即勸我改服中衣。 我以動作不便向遲疑,以後當善體你意,以安你心。嗚呼!俗話說,一少 是夫妻老是伴」。我少時飄游於外,使你少夫妻之歡娛。而你今先我而去, 使我老去鰥居,伴又何有?嗚呼!此情此景,其何以堪!你如有知,應亦 墜淚。自今以後,我將何以為生乎?」 你的病因很多,病亦複雜。即因憂愁、憂思而傷肝,肝液不入胃、胃 不消化,常飽滿,壓迫心肺,致有心跳、氣喘之病,因受恐懼、犯寒濕而 更甚。你久居土匪、鹽賊橫行之鄉,既患綁架,又患竊偷,夜間十有九不 睡。聽得何處有響動,必要起床巡視之。你常為我言,每在夏天,輒在藤 幾上露坐簷下,仰首望星月,直到天明。夏夜蚊蟲多,遍身受咬紅腫,時 以冷水洗之,以去其毒。嗚呼!此殆非人之生活矣!你恐生育多,曾言生 文明以後,墮胎一次,而當時血流不止,幾乎死去,腎部不良,亦即因此。 你前年初到塘沽,常有心跳、氣喘、尿勤之病,去年稍好,今年較甚。 今年初春以來,你常得怪夢,往往與死人為遊,又謂算命家言53有個劫坑。 得病後,常對我言曰:「他爺爺!今年恐怕難過。」我慰之曰:夢與算命, 何足為憑!你父母均享七八十高齡,你姐姐身體較你尤差,且猶健在,決 無可憂。且你在家時,對貧苦人家,時常周濟。當你前次去門時,有幾多 鄉間人來家對你說,二姑娘出門去了,往後我們向哪裡借谷、借錢。其他 修橋、修路諸善舉,無不賴你以成。而勤儉治家,國蔬必親自栽培,衣食 必親自縫沃,破敗粗糙,習以為常。故來塘沽後,勸你縫一新衣而不肯, 勸你雇一老媽廚子而不願。嗚呼!你之儉德,我當使你女、媳謹守勿遺。 且慈惠待人,雇傭飛牧,視同家人,人亦樂為用,故每年農產物常較他為 豐收;而和愛處世,使人意消,鄉人有紛糾,得老爺娘子一言,無不即行 瞭解。蓋賢之人感人深矣。揆之善人必有天佑之常理,應得天假以遐齡, 今竟如斯,鳴呼!天道誠難明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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