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鹽鹼大王李燭塵 | 上頁 下頁
二二


  於是,他說:「你是中國工業界老前輩,德高望重,有了光輝的成就和建樹;我年輕識淺,是一個道地的後進。如蒙先生不棄,使我得到學習、鍛煉的機會,這是我求之不得的。不過,我和王特派員共事多年,恐怕他不會讓我離開。」

  這架客機的終點是南京。

  第二天,孫錫華轉乘飛機去北平。李燭塵逗留南京,為北上天津做些準備工作。

  * * *

  10月3日,李燭塵起床後、走進洗漱室洗臉。他像往常一樣,拿起毛巾,從額頭開始順著面頰一下一下地往下抹。沒抹幾下,就聽見有人急匆匆地敲門。

  李燭塵趕快擦乾了手、臉,剛打開房門,就有人遞上一份電報。

  李燭塵打開電報一看,臉上驟然沒了血色,雙手捧著電報在顫抖。電報上寫著——「董事長染恙請速返渝」。

  李燭塵明白,範旭東肯定病得不輕。否則,為什麼會打電報來,為什麼會在他要北上天津接收「永久」的關鍵時刻打電報來?

  李燭塵不明白,離開重慶時,範旭東還前來送行,握著自己的手,鏗鏘有力地說:「『永久黃』重興的大業,維繫于燭塵兄此行了!」為什麼說病就病得如此之重呢?

  李燭塵知道,近一個多月來,範旭東為北上複廠的事奔走操勞,備經磨難;可是他卻不知道,這些磨難最終又聚成頑石,給了範旭東以致命的一擊。

  * * *

  日本投降後,範旭東就開始籌劃復興永利、久大的大業。不久,喜訊傳來,他派到美國去的總工程師侯德榜已經在美國購得全套的化學設備。8年抗戰,經歷戰火和南遷,永利公司的設備已經陳舊、破損,不堪重負了。公司的振興,一靠設備,二靠人。如今有了這套新設備,公司就如虎添翼,復興指日可待了。

  然而,侯德榜還報告說,設備總計需要支付1400萬美元,但是他已與賣方談妥,可以分期付款,條件是必須由中國銀行作擔保。

  中國銀行的常務董事、上海銀行總經理陳光甫是範旭東的老朋友,也是「永久黃」團體多年的合作夥伴,只要找到他,事情也就有了八成把握。可是,陳光甫現在正在美國交涉以桐油抵押借款的事,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國,遠水救不了近火。

  想來想去,別無他法,範旭東和李燭塵一商議,索性一咬牙找宋子文去。宋子文是中國銀行的董事長嘛。

  范旭東推開宋子文辦公室那扇皮面木框的大門,剛進屋,宋子文便滿臉堆笑地站起來:

  「子文苦於公務纏身,一向疏於往來。范先生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范旭東和李燭塵一樣,認為自己缺乏政治神經,只適於腳踏實地地搞些實業。儘管他已是社會名流,在實業界的名聲如日中天,但卻很少與國民黨要人來往。因為他一來不願意陷進是是非非的政治圈子,二來也看不慣官僚那傲慢、虛偽的嘴臉。這次來見宋子文,實出百般無奈。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此次求見董事長,只是有一件要事相求……」範旭東邊說邊掏出了請求銀行作擔保的呈文。

  「中國時下的要事太多了,」宋子文接過呈文,放在寫字臺上,叫進秘書,接著說,「來,還是坐下喝杯茶,慢慢說吧。」

  瘦高個秘書送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轉身出了辦公室。範旭東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坐在寫字臺對面的皮沙發上,扼要地敘述了自己的來意。

  聽完了範旭東的陳述,宋子文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不過,笑容一會兒就退去了。他咂了一下嘴,說:「中國要錢的地方太多了。政府重遷南京要錢,軍隊要錢,地方也要錢,這錢可就不敷使用了。就說銀行擔保吧,黨政軍借款,哪一項能不擔保?銀行也就是個錢庫吧,能力有限喲,它總不能拿整個中國去做擔保吧……」

  宋子文滔滔不絕地做起了財政報告,範旭東聽來聽去不得要領。萬事求人難,他也只得耐著性子聽下去。

  統來繞去,宋子文說道:「照說永利也是個知名的大公司了,也不能不管。可是你需要的錢也不是個小數,這巨額款項的擔保,董事會還得研究研究。」

  「敝公司不是向銀行貸款,只需要董事長簽署一個擔保文件……」

  範旭東還想做些解釋,宋子文卻伸出手,做了個送客的姿勢,說道:「擔保的事,改日再議吧!」

  「請董事長能快些研究,對方催得我們很急呀!」範旭東從沙發裡站起身,有些焦急地說。

  「曉得,曉得!」

  範旭東走了。身後的茶杯還是滿滿的,但已經沒有了熱氣。

  一連等了10幾天,始終不見回音。侯德榜來了兩封電報催促,說是那邊已經萬事俱備,只要見到中國銀行的擔保書,化工設備就可以裝船發貨了。

  範旭東第二次來到宋子文的辦公室。

  一進門,就看見宋子文正在往黑皮公文包裡裝東西,似乎是要出門的樣子。宋子<不待範旭東開口,便來了個先發制人:

  「永利公司的事,我正與董事們分頭磋商,只是大家都忙,還沒來得及開會商定。十分抱歉,范先生又空跑一趟了。」

  范旭東打開文件包,取出了侯德榜的兩封電報,說:「購買化學設備之事,實在容不得拖延,這幾天,我已經收到兩封催辦擔保文件的電報了。」

  宋子文臉色一沉,說:「中國的事,哪件容得拖延?這裡的事,恐怕沒有一件比化學設備的事小吧。」他拍了拍公文包,說,「我此刻就要去軍政部開會,事情太多,分身乏術噢!請!我們一起走吧。」

  範旭東只好夾起文件包,隨宋子文出了門,邊走邊說:「這化學設備的事對水利來說,可是舉足輕重呀!原來的設備,一些被日本人拆走了,一些已經陳舊不堪。永利復興,需要更新呀!」

  「永利是要更新了,」宋子文接過了話頭,「更新的途徑麼,也不是唯有購置設備一舉,不知范先生是否還別有良謀?」

  「永利復興,系於此舉。我終日為此事奔波,已是焦頭爛額,哪裡還有什麼良謀呀!」

  「噢,這麼說范先生已經飽嘗勞頓之苦了。是啊,一肩難挑千斤擔啊。我倒是想提議,請范先生稍停奔走,還是再想個良策吧!」

  宋子文若有所思地皺皺眉頭,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態。范旭東聽了宋子文這番話,猜不透是冷是熱,他還是順著購置化學設備的話題,說道:「永利復興的事,還要仰仗董事長鼎力相助呀!」

  「好說,好說!」

  說話間走出了大門,宋子文彎身鑽進了汽車,優雅地朝範旭東揮了揮手。汽車嗚地一聲開走了,屁股後邊噴出一股濃濃的黑煙。

  范旭東在逐漸向眼前發散的黑煙中呆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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