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鹽鹼大王李燭塵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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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燭塵走進最邊上的一間破屋。裡面立著左宗棠的塑像。頂戴花翎已不知去向,彩繪的朝服也已褪色,身上處處露出泥胎。只有幾縷濃須上的雙眼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還顯出了些許生氣,不過那扶在腳上的雙手似乎也在微微地顫抖。這是那位名噪一時的大將在發怒嗎?站在這尊頹敗的塑像前,李燭塵感慨萬端—— 「左公經營西北,為中國西北方面奠定了數十年磐石之安。而蘭州所有近代設備及製造,如黃河鐵橋、製造局、織呢廠,均由左公倡議建成,規模相當宏大,其遠識與魄力誠堪欽佩。甘肅之老年人敬仰左公如神人,而詞宇衰敗如此,數典忘祖,是亦後人之恥也。」 難道左公參與其中,開拓的近代救國實業也同這尊塑像一樣,就此衰敗了嗎?這多災多難的國家,這多災多難的時代啊! 李燭塵的眼前又展現出去年一月《新華日報》那遒勁的大字——「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寶操戈,相煎何急」。 李燭塵的耳邊響起了已經唱了幾年的悲愴歌聲——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裡有森林、煤礦, 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九·一八,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那是祠堂教室裡的學生,在年輕女教師的指揮下唱起的歌。 晨曦中,兩輛汽車駛過黃河鐵橋。李燭塵一行走上了更加艱苦的西行之路。這時已是1942年11月12日了。 車過河口之後,開始離開黃河,沿著湟水西行。 一路上,地廣人稀。田地中到處鋪著一層石頭,乍一看去,好似戈壁一般,顯得更加荒涼。這是因為此地缺水,並且地裡含鹽鹼,鋪上石頭,地下的水分不易蒸發,還可以隔鹵。 汽車在山間繞上繞下,午間才爬到享堂。青海與甘肅在這裡分界,大通河與湟水在這裡交匯。 大通河從山峽中洶湧而來,山勢陡峻,峽窄水急。望著身邊湍急的碧水,李燭塵斷定這裡是水力發電的好地方。 下午,車入老鴉峽。出峽之後,一片平原撲面而來。一入青海省境,河岸盡是樹木,路兩邊也排起了一握粗細的白楊。望著這些向身後掠去的楊樹,李燭塵似乎走出了蘭州荒山帶來的困擾,他興奮地吟道:「夾道白楊千萬樹,引人一直到西寧」。 到達西寧之後,李燭塵一行參觀了省辦的紡織、制革、火柴等工廠,參觀了商會辦的紙廠和肥皂廠,還冒著寒風,參觀了黃教發源地塔爾寺,隨後到了湟源縣。 * * * 11月17日,李燭塵一行沿著湟水,向茶卡進發。 昨晚,李燭塵在湟源縣月夜漫步,還饒有詩意地寫道:「是夜月明如晝,滿園衰草,沾露成霜。但風靜氣涼,步月園中,聽流水之潺潺,看山嵐之靄靄,幾忘身在塞外矣。」 今天所見,卻已是「人家漸少,牧地漸增。遠見高山帶雪,雪溶成溪」。 這裡是海拔3000多米的日月山,湟水的一個源頭。 當地流行一個關於日月山的傳說。唐朝文成公主遠嫁吐番。浩浩蕩蕩的隊伍行至此地,一陣陣寒潮撲面而來。公主掀開車前帷簾一看,四處荒山原野,便在此地駐紮,再也不肯前行。她想道,只有皇宮裡的金制日月才會給這裡帶來溫暖和生氣。於是就請求皇帝將金制日月賜給自己。皇帝為結交臣婿松贊干布,只好將金制日月送來。不料送寶前來的宦官私自將金制日月換成銀制日月。文成公主以為皇帝不愛自己,捨不得寶物,於是擲下銀制日月,憤然前去,從此再也沒有返回大唐故國。她擲下的銀制日月就變成了日月兩山。日月不僅沒有帶來溫暖,反而使這兒更加寒冷,以至於山頂上的積雪常年不化。 傳說雖然有些離奇,然而寒冷卻千真萬確。汽車沿看陡陡的山路緩緩爬行,車外的大風呼呼作響,荒草、沙土隨著大風劈哩啪啦地打在擋風玻璃上。車剛爬上半山腰,李燭塵已經感到寒氣難挨。腳上穿著狗皮襪,套著氈靴,還像光著腳一樣。他在車上跺了跺腳,心中默念起唐朝邊塞詩人岑參的那首名詩——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 平沙莽莽黃入天。 君不見輪台九月風夜吼, 一川碎石大如鬥, 隨風滿地石亂走。 …… 詩人的描寫可謂名不虛傳。 李燭塵盡力向外擴展自己的思緒,藉以轉移對寒冷的感受。 他的思緒流向了1919年。從那一年開始,他多次奔赴四川、山西、內蒙古等地考察鹽鹼資源。 那時,他正值壯年,精力充沛,早出晚歸,夜以繼日,竟不知辛苦疲勞。或許是由實業救國的信念在支撐,或許是由永久黃的事業在激勵,他跋山涉水,親臨現場,實地考察,除了寫出具有應用價值的調查報告之外,還一路賦詩,抒發自己的襟懷。 大江日夜向東流,我獨揚帆上蓋州。 巫峽銀濤騰逸馬,新灘換練緩牽牛。 覆舟逐岸知江險,列炬聯村識匪憂 動魄驚心今九日,青天難上蜀難遊。 那是在1919年,赴四川調查鉀鹽,所經歷的一路風險。 嚴冬北出居庸關,風雪迷蒙不勝寒。 旅店髒汙小上海,長途跋涉大青山。 河水厚結如堅石,湖堿深埋似固礬。 從此化工原料足,應知探視太艱難。 那是1921年,入內蒙古伊克昭盟探堿,所記下的艱辛腳步。 回首潼關望太華,巍峨肅立淨雲遮。 過河強渡曾乘筏,入解安行不泛搓。 北向雲山環舊晉,東南紫氣滿中華。 阜財解匾南風力,煮海應能富國家。 一連串的詩句編織起李燭塵的思緒—— 煮海到底能不能富國家呢?尤其是在這戰火彌漫、狼煙四起的年代,中國工業的出路究竟在哪裡呢? 四川之行雖然難遊,畢竟有了結果。正是歷盡江險、匪憂,才洞悉了蜀中鹽鹼資源情況,奠定了內遷依據,使永利、久大得以在五通橋、自流井頑強地生存。 大青山的寒冷、艱難比起這次西行又如何?似乎這次有過之而無不及。經歷這番艱辛,又該為抗戰中的中國工業增添些什麼呢?或許煮海富國家還是遙遠的夢…… * * * 不知不覺間,日月山被甩在身後,迎面是一望無際的牧場。然而除了羊群之外,沒有其他牲畜。 此地正在鬧牛瘟。李燭塵聽人說,青海省已經死了120萬頭牛,僅湟源一縣,就死了1760頭牛。其中大多是蒙藏人用來運輸的犛牛。獸瘟防治處雖然加緊趕制疫苗,但經費奇缺,難以維持生產,甘肅、青海只是不斷打電報催請防治,但防治處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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