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鹽鹼大王李燭塵 | 上頁 下頁


  范旭東聽了李燭塵的一番描述,把筷子朝桌上一橫:「古人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們建立化學工業,就是為了強國富民,振興中華。和列強相比,我們落後得太多、太遠了!咱們都曾留學日本,就以日本為例吧!明治維新之前,英、法、美、俄向遠東擴張,以船堅炮利打開了日本國門,使日本面臨淪為半殖民地的危險。1868年明治維新後,日本大力發展工業,開辦銀行,修築鐵路,建立郵政、電報、電話這些現代通訊事業,增強了國力,甚至倚仗國力大增,走上了欺侮鄰國的道路。而我們中國卻原地踏步,成了被欺侮的對象。當下各國競相發展工業,我們再不思悔悟奮起,豈不是還要走挨打的老路嗎?那樣,國家何以興,民族何以存,百姓何以生?我們還有何面目說『天生我材必有用』?」

  李燭塵深深地為範旭東抒發的浩然之氣所打動,他斂容說道:「先生所言,正與我心相同。有了這凜然大志,何愁事業不成!一生事業,事關一生,既以終身相托,哪能不慎重其事。燭塵适才所言,正欲探明先生胸臆呀!」

  範旭東哈哈一笑:「燭塵兄不愧為高材生,學工算是學到家了,竟把工科的一絲不苟的原則運用到瞭解人上了。好,好!我們就一起把終身托給化學工業吧!來,為了共托終身,乾杯!」

  兩人喝得盡興,桌上只留得殘湯剩羹。范旭東招呼傭人撤去碗碟,順手從身旁的條案上拿起一個紙卷。

  範旭東把紙卷打開,是一幅中國地圖,上邊用朱筆劃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紅圈。範旭東指著一個大紅圈說。「燭塵兄,你看,我們的事業就從這裡起步,先建鹽廠,再建堿廠。」

  李燭塵順著範旭東指的地方看去:塘沽。

  「這裡可以考慮設法立足,這裡可以設想辦廠……

  李燭塵看到了青島、南京……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要做些考察,看看鹽鹼蘊藏情況,以備將來發展……」

  李燭塵看到了自貢、山西、寧夏、甘肅、青海……

  李燭塵明白了,範旭東是要在中國地圖上畫出一個以東部為身軀,以西南、西北為兩翼的化學工業之鷹。於是他認定,範旭東就是他要尋覓的矢志不渝的同志;久大精鹽廠就是他走上報國之路的起跑線。他想,他的一生註定要和範旭東一起,在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建立中華民族的化學工業王國。

  難怪很多年以後,李燭塵在回憶這一天的時候,還充滿深情地說:「就在民國7年8月底,我和范先生作了一次長談之後,非常投機,於是就決定了今後的終身職業。」

  夜深了,兩個人還沉浸在化學工業王國的憧憬中。

  窗戶中,透進了透明的第一縷曙光。

  ※第2章 悲壯的嘗試

  1924年8月13日。中國化學工業史上值得大書一筆的日子。這一天,永利制堿廠正式投產了。

  上班的時間剛到,廠裡已經湧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敞開的大門口,穿長衫的,穿西服的,獨自一人提著「文明棍」的,打著陽傘、領著盛裝素裹的太太的,各色人等魚貫而入,大家互相點頭微笑,寒暄道賀。在8月的驕陽下,範旭東、李燭塵、侯德榜、陳調甫笑呵呵地輪流出來迎接這些前來參加出堿盛典的股東和津沽社會名流。

  廠院裡,高大的煙囪和10層樓高的碳酸室比肩而立。煙囪裡吐出了一縷灰煙,灰煙嫋嫋升騰,直奔上天空,輕輕散開,融入了藍天白雲之中。碳酸室連著鋼制的管道,大大小小的鋼管橫編豎織,像是鋼鐵的蛛網。鋼管上掛著些紅藍黃綠的彩紙,在輕風中微微地飄舞,發出唰啦唰啦的響聲。

  一根偌大的橫管上,淩空垂下了3掛長長的鞭炮。與嫣紅的鞭炮相輝映的,是紅彤彤的大鼓、金燦燦的鑼釵和手持鼓槌、鑼槌的青年漢子,漢子們的臉上也堆起紅彤彤、金燦燦的笑。

  人們怎麼能不動情呢?他們付出的太多了。范旭東、李燭塵為這座建建停停、停停建建的工廠熬過了多少個不眠的夜晚,跑過了多少浸著辛酸的路程。股東們為這座中國第一的工廠投入了160萬元大洋,工廠的時上時下,市場的時陰時晴,是如何地牽動著他們那顆焦灼不安的心啊!工人們日日夜夜在這裡砌磚鋪瓦,這裡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機器部件上,都蘸上了他們的多少汗珠和血滴啊!

  人們怎麼能不高興呢?他們期待得太久了。從1919年,永利堿廠破土動工開始,至今已經5年了。5年多來,堿廠同仁渡過了多少難關:外國化工原料、化工產品潮水般地湧進中國市場;永利、久大負債累累,幾近崩潰;資金短缺,一些股東釜底抽薪,撤資退股;設備購買、安裝幾經曲折,歷盡艱辛……

  今天,這一切都過去了,都成了歷史。苦日子總算熬到了頭,付出的心血總算有了補償。人們再也不必為工廠的上馬、下馬擔憂了,就像農夫播下種子,耕耘完畢,剩下的就是收穫了。

  范旭東、李燭塵們收穫的是他們為之嘔心瀝血的事業,這事業始自永利堿廠奠基的第一鍬土,不,它始自他們1918年8月那一夜的促膝長談。股東們收穫的利潤,那白花花的堿面一旦流出,就是源源而來的白花花的銀元。

  * * *

  歡快的鑼鼓聲響遍了廠院。喧鬧的歡笑飛向了廠外。

  人流湧進了廠房,圍到了長長的傳送帶旁。

  「開機!」範旭東一揮手,高聲下達了指令。

  車間裡,鴉雀無聲。仿佛一切都止息了,沒有止息的,只有機器的旋轉和心臟的跳動。

  「出堿了!」不知是誰,喊出了中國化工史上這震撼人心的第一聲。

  像行軍的隊伍依次向後傳遞著口令,「出堿」的歡呼立即傳出了車間,傳到了廠院。

  出堿台前。人們不約而同地喊著:「哎呀!」

  傳送帶上的堿面不是白花花的,而是紅乎乎的。不像是堿面,而像是濕漉漉的鐵銹。

  「這是什麼東西?」一位穿長衫的老者指著傳送帶上的粉末問道。

  「嘿!這白花花的大洋算是打了水漂兒了!」一位穿西裝的中年人,拿著「文明棍」搗著地,又氣又急地說。

  「我早就說不讓你跟著他們瞎折騰,你就是不聽,還把我的體己錢搭進去了,你還我錢!你賠我錢!」一位花枝招展的年輕太太拽住丈夫的胳膊,吵鬧起來。

  丈夫忙不迭地賠不是,勸道:「好了,好了,回家再說,回家再說!」

  一時間,車間裡像炸了馬蜂窩。

  「嘿!盼星星,盼月亮,盼了5年,誰知道竟盼了個這結果!」

  「五六年,我那1萬現大洋下小錢也下了一大堆了!」

  「這往後可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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