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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古往今來,不論進行何種戰爭,交戰雙方都要求各自的軍隊靈活作戰,機動制敵。如果參戰的一方死滯呆板,作繭自縛,則勢必陷於被動挨打的地位,下文就是失敗。靈活機動的必要性,不但是由交戰雙方為取得勝利,均想方設法採取各種手段去力爭主動、力避被動所致,同時也為千變萬化、撲朔迷離的戰場形勢所使然。我軍以弱敵強,打的是運動戰、速決戰、殲滅戰。我們進行每個戰役戰鬥,拼火力拼不過敵人,耗時間、耗物資也耗不過敵人。要爭取主動和優勢地位,達到速決殲敵的目的,除了情報準確、決心果斷、計劃周密、士氣高昂、運動神速、近戰夜戰、群眾支援等條件外,最重要的便是如何根據戰場的實際情況,充分發揮指戰員的主觀能動作用,因時因地因敵而靈活機動作戰的問題。因而,靈活機動性,既是戰爭規律的一般要求,又是我軍劣勢地位的特別需要。離開了它,部隊便無法發展壯大,擔負起勝利進行革命戰爭的偉大鬥爭任務。

  我們的軍隊,是區別於一切舊式軍隊的新型人民軍隊。戰爭中的高度靈活機動性,又是人民軍隊的本質所規定的。毛澤東同志說:「靈活性是什麼呢?就是具體地實現主動性於作戰中的東西」(《毛澤東選集》第四六一頁)。這種表現人的主動性的東西,只有在人民軍隊進行的革命戰爭中,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集中和發揮。戰爭的正義性,人民軍隊的性質和宗旨,廣大指戰員為人民利益而戰的革命熱忱,政治工作的強大威力,官兵之間的平等關係,各部隊之間的密切配合,建立在自覺基礎上的革命紀律,等等因素,為充分調動人的主動性、積極性和聰明才智,形成我軍靈活機動的戰鬥作風,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和條件。因而,高度的靈活機動性,也是人民軍隊必然具有的一個重要特徵。一切反動的軍隊都望塵莫及,難以匹比。

  紅四方面軍在這段歷史時期形成的戰鬥作風,大體就是如此。這些東西,不是哪一個人的發明創造,而是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群眾鬥爭實踐的產物,是廣大軍民用鮮血和生命凝成的寶貴結晶。歷史證明,紅四方面軍的戰鬥作風,不僅對完成當時的建軍和作戰任務,起到了有效的作用,而且在後來的戰爭歲月裡進一步發揚光大,對爭取中國革命戰爭的勝利,也發揮了積極的影響。

  ※第八章 創建川陝革命根據地

  §進據通南巴

  川北的通江、南江、巴中地區,背靠巴山南麓,俯視川東盆地,物產豐富,地勢險要,易守而難攻,四川軍閥田頌堯盤踞多年,是他賴以同各路軍閥角逐爭雄的要地。

  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下旬,我紅四方面軍翻越大巴山後,田頌堯正出動三十個團的主力,參加成都的軍閥混戰,站在劉湘一邊,同劉文輝部打得雞飛狗跳,難解難分。趁敵人後方空虛,我們於苦草壩決定兵分三路,迅速實施戰略展開,奪取通南巴。以七十三師為右翼,西出進擊南江;十師為左翼,東出進擊洪口,方面軍總部率十一、十二兩師居中,直下通江,進取巴中。苦草壩為戰略後方,西北軍委機關、後勤部門和醫院、傷病員等,暫留在那裡。這是我軍西行轉戰以來第一次分兵作戰。我們要求各師神速運動,機斷專行,加強聯絡,一定要打好人川的第一仗,在大巴山F取得立腳點,創造新局面。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我們行進在川北的深山密林狹谷中,方知我國大詩人李白在《蜀道難》裡,長歌詠歎,感慨系之,確有因由。大小通江河兩岸,懸崖壁立,怪石嶙峋,猙猙然似欲搏人;水流湍急,鳥道崎嘔,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雖是嚴冬季節,但陽光和煦,滿山青綠,一派生機,與風雪交加,舉目荒涼的秦嶺山區相比,迥若兩重天地。目睹這裡的山勢、地形、自然條件,競使我們這些長年累月同山林打交道的人,也耳目一新,驚歎不已。指戰員們高興地說:「川北真是好地方,這下我們可找到落腳點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我十二師先頭部隊出敵不意,首先攻佔通江縣城。守敵兩個營及當地團防,大部被殲,僅小部逃竄。我軍乘勝向前發展,控制了通江的大部地區。方面軍總部和軍委機關,隨即進駐通江。

  通江縣城不大,約千餘戶人家。三面臨山,一面傍水,四周環有相當堅固的城牆。主街道兩旁有些店鋪,經營日用百雜、山貨土產、飯菜小吃之類。白木耳甚多,一塊鋼洋能買一大堆。部隊不知道那是高級營養品,買回來成鍋煮,當稀飯吃。而鹽巴、布匹、醫藥,則極為短缺。民房一般為木質結構,大都年久失修,破舊不堪。最令人矚目的建築,要算一座寬敞的孔廟和一座堅固的天主教堂了。方面軍總部和西北軍委機關,臨時設在這兩座建築裡。城裡有個小小的公園,站在園內小山包上,全城的輪廓,便盡收眼底。

  四川軍閥連年混戰,割地自肥,向來不顧人民死活。所以,儘管川北的自然條件利於男耕女織,自給自足,但群眾生活卻苦不堪言,簡直貧困到令人吃驚的地步。不論縣城或鄉村,我們見到的多是些「打精巴子」的男女老少,衣不蔽體,面黃肌瘦,佝僂著身子,縮成一團。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沒有褲子穿,圍著塊棕片遮身。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壓得人們簡直透不過氣來。據老鄉們說,僅田賦稅一項,田頌堯早已預征到三十年以後去了。山坡平壩的大片良田,被勒令種植鴉片,供大小軍閥、官吏吸食和販賣。「十室之邑,必有煙館,三人行,必有癮者。」一座千餘戶人口的通江縣城,竟有上百戶人家以開大煙館為業,癮君子之多,可想而知。有些青少年甚至也染有抽鴉片的惡習,弄得骨瘦如柴,不成個人樣子。土匪 (當地人叫「棒老二」)猖獗,嘯聚山林,經常打家劫舍,綁票殺人。號稱「天府之國」的四川,在軍閥地主統治下,成了兵匪為患、煙毒遍地、民不聊生的人間地獄。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群眾實在活不下去,便奮起造反。早在一九二八年,由李家俊、王維舟領導的川東農民起義,就震動了川北。一九二九年,曠繼勳領導了蓬溪兵變。我軍入川前夜,閬中、南部一帶,又爆發了地下党領導的兩萬多農民的起義。川北人民的抗捐抗稅運動,此伏彼起。一九三二年下半年,南江農民為反對「預征煙款」,潮湧般地結隊去縣城請願示威,持續兩個多月,終於迫使反動政府宣佈「延期徵收」。通江也發生了大規模的抗捐鬥爭。無數貧苦農民,手持矛刀、扁擔、棍棒,進城大鬧公堂,搜捕團總、保長、提款委員,張貼「官逼民反」的標語傳單,被反動政府拘捕的鬧事「要犯」,塞滿監獄,直至我軍解放通江,才予全部釋放。巴中縣的大批饑民,也紛紛起來「吃大戶」,成群結隊,到財主家鬧糧食吃。川北農民同軍閥地主的矛盾,已經尖銳到冰炭不容、一觸即發的階段。

  紅軍首次進入通江,石破天驚,在這座偏僻山城激起了巨大反響。經過兩個多月艱苦轉戰的我軍,雖衣著破爛,疲憊不堪,極待補給,但態度和靄,買賣公平,秋毫不犯,軍紀嚴明。先頭部隊入城,怕驚擾百姓,晚上都露宿在街道兩旁的屋簷下面。屢遭軍閥部隊蹂躪的川北群眾,從未見過這樣好的隊伍。一傳十,十傳百,紛紛聚攏到街頭路邊,打著小旗子,端茶送水,歡迎我軍。紅四方面軍有個好傳統:部隊走到哪裡,宣傳到哪裡。滿街滿牆,都是我軍張貼的傳單和塗寫的標語,街頭巷尾,均有指戰員宣傳黨的政策和紅軍宗旨,景象好不熱鬧 !紅軍的到來和指戰員們的言行,成了群眾「擺龍門陣」的中心話題。我軍來自鄂豫皖,而許多操著濃重湖北口音的同志,則說成是來自「鄂爾款」。從此,「鄂爾款」一詞便流傳開來,成了四川老鄉尊稱紅軍的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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