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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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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月間,中共廣東省委派陳郁同志來瞭解情況。他感慨地說:「省委的同志只知道你們處境艱難,想不到難到這個地步!」他傳達了省委對形勢的分析,認為革命處於低潮時期,分批轉移,保存力量乃是唯一出路。到年底,只剩下了我們幾十個人。 一九二九年一月,廣東省委決定將最後這批人撤走,東江遊擊戰爭遂告一段落。 回顧這段歷史,我覺得教訓是深刻的。主要是: 第一,在對形勢估計上,只看到海陸豐地區的局部「高潮」,而忽略了全國革命處於低潮的總特點。那個時候動不動就講「高潮」、「進攻」,說什麼敵人「潰不成軍」、「臨死還要踢破三床草席」,盲目性很大。因而,對於軍閥勢力的聯合進攻及鬥爭的艱巨性、長期性缺乏應有準備。敵人的「進剿」來臨,步步被動,束手無策。 第二,在革命道路問題上,仍是奪取城市為中心的思想作祟,未樹立農村包圍城市的思想。所謂「反對上山主義」,反對去粵贛邊界堅持遊擊戰爭,便是證明。 第三,在軍隊建設上,沒有正確解決主力紅軍與地方武裝的關係。搞根據地,搞遊擊戰,一定要有核心力量。核心就是主力部隊。只有不斷加強主力部隊的建設,使之與地方武裝和人民群眾的鬥爭有機結合,才能戰勝敵人,發展根據地。而特委的方針卻與此相反,失敗的命運當然是不可避免的。 第四,在遊擊戰的戰術上,不懂得避強擊弱,有進有退,有遊有擊,而是硬碰硬,搞拼命主義。「以卵擊石」,焉有成功之理!總之,那個時候我們黨還缺乏武裝鬥爭經驗,出現這些問題並不奇怪。我也是「事後諸葛亮」,提出這幾點看法。從中,可以使我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毛澤東同志關於中國革命走以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的思想,是多麼正確而偉大。 §離開東江之後 一九二九年一月,我們接到中共廣東省委的通知,要把剩下的一批同志,通通轉移出去。 省委佈置的轉移路線是經惠州去九龍,並給每個同志發了路費。我們共有二十幾個人,從海豐附近蓮花山的熱水洞出發,沿著小路爬山越嶺,翻過一座大山,抵惠州地區。那裡有位農民黨員來接頭,領我們去他家吃了頓飯,而後將我們送上公路,他便回去了。因這批人集中行動,目標太大,我和黨代表劉校閣商量,決定分兩路走。他帶一路,我帶一路,到九龍再會合。分手後,他們就奔惠州城裡去了。 我領著十來個人,在惠州城外的野地裡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分成幾批行動,從惠州乘汽車去樟木頭,再轉乘火車去九龍的接頭地點會合。途中,我們這一路的同志沒遇上什麼麻煩,陸續到達九龍。但劉校閣那一路人,卻遝無音訊。我後來也沒打聽到他們的下落,估計是被敵人抓住殺掉了。那時同志們剛從山裡出來,個個面黃肌瘦,鬍子拉碴的,腳上又穿著海豐的草鞋,人家一看就會懷疑是從「赤化」地區來的,容易暴露目標。 在九龍,我們住在一座小樓裡,單門獨院,比較安全。這是廣東省委租的一所房子,等於個招待所,有位工人同志負責照顧我們。剛到的那幾天,大家飯可沒少吃,但總覺得肚子填不飽,這大概是在山裡長期挨餓造成的吧。 九龍是英租界,國民黨不能進來亂抓人。然而,英帝國主義畢竟和國民黨一個鼻孔出氣,所以我們也保持警惕,不暴露身份,不隨便上街。「交通」告訴我們應付敵人搜查的辦法,並再三叮囑大家:如果萬一被捕,要想辦法去澳門,絕不能去廣州。在澳門,組織上可以營救,去廣州落到國民黨手裡,就難辦了。 我們在九龍住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主要是學習「六大」文件。文件用《牡丹亭》之類的小說封面偽裝著,是鉛印的。這是我第一次有時間坐下來,安安靜靜地閱讀黨的決議。「六大」的決議,寫得很好,讀起來很解渴。例如,關於中國革命的性質和民主革命的十大綱領,關於當時革命處於低潮時期的論斷,關於既要反對右傾投降主義又要反對「左」傾盲動主義的問題,關於建立工農紅軍和發展根據地的任務,等等,都在我的腦子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記。特別是聯繫到大革命失敗後自己的親身經歷和見聞,使我進一步認識到,無產階級的軍事鬥爭,離不開正確政治路線和策略的指導。否則,將一事無成。 三月間,「交通」通知我們去上海。同行的有我和桂步蟾、王和峰、周棺仁等六個同志。到了上海,先是住在我過去住過的黃埔江邊的泰安客棧裡。過了不幾天,我們在法租界的金神父路租了個亭子間。每月十三元的房租,自己燒飯做菜,聽候分配。 不久,王和峰、周棺仁等四人被分配去湘鄂西根據地,我和桂步蟾同志則去大別山區工作,踏上了新的征途。 ※第四章 大別山區的工農武裝割據 §初到大別山區 大別山區的鄂豫皖革命根據地,是土地革命戰爭時期我黨創建的主要根據地之一,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的發源地。先是一九二七年十一月,我黨領導鄂東北黃(安)麻(城)秋收起義勝利,創造了鄂豫邊武裝割據的局面,繼後又有商(城)南起義和六(安)霍(山)起義的成功,到一九三〇年春,中共鄂豫皖邊特委成立,鄂豫皖革命根據地遂告正式形成。 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的戰略地位十分重要。氣勢雄偉的大別山脈位於中央,有木蘭山、天臺山、萬紫山、大霧山、大悟山、古角、桐山諸峰縱橫盤結,綿亙數百里,橫貫湖北、河南、安徽三省交界處,襟長江而帶淮河。北窺豫中,南瞰武漢,東控江淮平原,西扼京漢鐵路。山川交錯,水泊棋布,土地肥沃,物產豐富,為歷代兵家囊括大江南北,逐鹿中原的必爭之地。 我去鄂豫邊工作,是一九二九年六月間的事。 我到上海同黨中央接上關係後,心裡才踏實下來。一九二九年五月底,「交通」通知我,說軍委負責同志要找我談話,並約定了會見的時間、地點和聯絡暗號。地點就在我的住處,我用的化名叫「餘立人」。第二天上午,一個穿長衫、著布鞋、商人打扮的人來了。見面後,他問了我些個人經歷及東江遊擊戰爭的情況,而後告訴我,鄂東北有塊根據地,基礎不錯,那裡派何玉琳同志來要軍事幹部,軍委決定派你和桂步蟾同志去。他問我有沒有意見,我說:「沒有意見,服從組織決定。」他還說:「具體工作到那邊再說,你準備一下,跟何玉琳他們早點動身。」談了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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