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徐向前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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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聽說,這位同我談話的同志,就是中央軍委書記楊殷同志。楊般是廣州起義的領導人之一,他的名字以前我聽說過。在我去鄂東北後不久,他和彭湃、顏昌頤、邢士貞同志,被叛徒白鑫出賣,慷慨就義。我們後來在鄂豫皖革命根據地成立培訓幹部的學校,命名彭(湃)楊(殷)學校,以紀念這兩位著名的革命烈士。白鑫我也認識,廣州起義的部隊在花縣整編為紅四師時,他是十團團長,我是黨代表。這個人身上帶著不少銀元,打起仗來就溜號,根本不象個共產黨員。那時我就提議開除他,撤他的職。在東江分散遊擊後,不知他跑到哪裡去了。彭湃、楊殷等同志犧牲後,周恩來同志在上海派陳賡等同志除掉了這個可恥的叛徒,使他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六月上旬,我與何玉琳、桂步蟾同志一起,裝扮成商人模樣,去鄂東北特區。先從上海乘船至武漢,再乘汽車經黃陂到靠山店附近,下車後沿山間小路行進。這條路是何玉琳到中央彙報工作時走的,他比較熟悉。通過白區地帶,沒有遇上什麼麻煩。 進入鄂東北根據地,完全是另一番天地。正當割麥的時候,田野裡、村莊裡,一派繁忙景象。村頭地邊,紅旗招展;男女老少,喜氣洋洋。不少人都認識何玉琳,見我們和他走在一起,知道是自己人,也同我們親切地打招呼。到黃安以北的箭廠河,特委書記徐朋人接見了我們。他詳細介紹了根據地的情況,要我和桂步蟾去紅三十一師工作。徐朋人是學生出身,當過教員,黃麻起義的領導人之一。說話操著濃重的當地口音,有條有理,也很實際,給我的印象,是個勤懇、樸實、能幹的人。 根據地不大,但已初具規模,打下了發展基礎。邊界割據區,北起柴山堡,南至黃安八裡灣,東起麻城黃土崗,西抵孝感的汪洋一帶。較鞏固的地區有光山的柴山堡,黃安的七裡、紫雲、高橋、桃花,麻城的乘馬、順河等區。一般情況下,黨的機關、政權機關能夠扯起紅旗子,開展工作;群眾普遍組織起來,不容地主豪紳和反動分子有立足活動的餘地。這些地區,尚未連成一片,中間有敵佔區;邊緣地帶常和敵人拉鋸,有時在我們手裡,有時又被敵人占去。我去後住在柴山堡,那裡山高林密,地形不錯。我們住地附近的山頭上有棵「信號樹」,樹一放倒,就說明敵人要來了。老百姓會馬上牽著牛、挑著擔子「跑反」,部隊則派人掩護他們。撤退工作是有秩序的,表現了根據地領導人的組織能力。 黨組織和群眾的狀況,也比較好。鄂東北特區包括黃安、麻城、黃陂、孝感、光山、羅田諸縣,均建立了縣委、區委和基層黨支部。党的力量以黃安最強,黨員一千二百多人;麻城次之,黨員五百多人;其餘則弱些,二三百名或幾十名黨員不等。因黃麻地區有根據地,黨員數量又多,特委的工作重點就放在這裡。黃麻一帶的農民群眾,革命熱情甚高,把共產黨看作是他們自己的組織。許多人不明白黨的性質,以為參加過武裝暴動和打土豪、分田地的,就是「在党」的共產黨員。如果黨組織秘密開會被他們發現,會生氣地說:「你們以為我是反動派嗎?開會為什麼不約我呢?」要費許多口舌,向他們作解釋工作。黨的一些口號,如「殺盡土豪劣紳」、「實行土地革命」、「打倒欺騙窮人幫助富人的國民黨」等,家喻戶曉,深為群眾擁護。不論男女老少,都知道共產黨是領著窮人打天下的。唯「蘇維埃」一詞,很多人鬧不清楚,甚至認為這是共產黨裡一位首腦人物的名字。所以,他們又稱共產黨為「蘇先生」。 軍隊,有紅十一軍三十一師的番號,才三百多人。無所謂軍部、師部,只有「司令部」。司令員是吳光浩,下轄四個大隊,每大隊五十至六十人。我去的時候,吳光浩同志已犧牲。他是湖北黃坡人,黃埔四期生,參加過北伐戰爭,黃麻武裝暴動的領導人之一,在群眾中有很高的威信。一九二九年五月間,奉特委指示,帶著十多個人去商城南部幫助開展工作,途經羅田藤家堡時,遭地主民團襲擊,戰鬥中不幸犧牲。對他犧牲的消息,特委決定暫不宣佈,怕影響部隊和群眾的情緒。所以我到三十一師,名義上是副司令、副師長,實際上負責全師的軍事指揮工作。師黨代表戴克敏,參謀長曹學楷,政治部主任陳定候,都是黃安人。除紅軍外,還有赤衛隊、遊擊隊,人數不多,幾百人,但也是寶貴的力量。 萬事開頭難。鄂豫邊區能夠形成這麼一塊根據地和一支紅軍隊伍,很不容易。 黃麻地區,曾經過大革命的洗禮。那裡是董必武同志的故鄉,很早就有他和陳潭秋同志撒下的革命火種,打下了黨的工作基礎。北伐軍從廣東打到武漢,繼而控制過鄂東,影響甚大。農民運動轟轟烈烈,許多地方都有農民協會、農民自衛軍的組織,造就了一大批戰鬥骨幹。一九二七年春,毛澤東同志在武漢舉辦「農民運動講習所」,黃麻地區一些農民運動的領袖也在講習所學習過。 「四·一二」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七·一五」汪精衛又在武漢發動反革命政變,蔣汪合流,血腥鎮壓革命力量,斷送了大革命運動。但是,黃麻地區的黨組織和群眾,沒有被嚇倒。他們在黨的「八七會議」後,組織了黃麻秋收起義,走上了武裝割據的道路。曹學楷、戴克敏、徐朋人、潘忠汝、王志仁、王宏學、劉鎮一、汪奠川、戴繼倫、戴季英、陳定候、王秀松、吳煥先、吳先籌、蔡濟璜、劉象明、劉文蔚、徐子清、徐其虛、吳光浩、鄭位三、王樹聲等,是起義的主要領導人。 那時,我黨還沒有武裝鬥爭的經驗,這些同志一般都是學生或農民出身,在嚴重的白色恐怖下,敢拿起槍桿子來和敵人鬥,發動成千上萬的農民揭竿而起,靠長矛、大刀、土槍攻下黃安縣城,佔領黃麻地區的一些主要村鎮,的確是了不起的事。後來,起義隊伍遭到反動派的圍攻、鎮壓,被迫轉到木蘭山上打遊擊,艱苦至極,只剩下了幾十個人。但是,有了這幾十個同志堅持武裝鬥爭,形勢就不一樣。逐漸地,利用軍閥割據的矛盾,發動群眾,打擊敵人,隊伍和地盤越搞越大。一九二八年下半年,紅色政權就在黃麻地區形成了較穩固的自主的局面,部隊也改編為紅十一軍三十一師。一九二九年上半年,由黃安、麻城、黃陂、孝感縣委和三十一師黨委召開聯席會議,產生了中共鄂東北特委,統一領導鄂豫邊區的武裝鬥爭。 五月間,商南起義勝利成功,紅三十二師組成。這次起義,是由鄂東北特委、河南省委、鄂豫皖特別區委領導和發動的。起義的主要領導人有徐子清、周維炯、徐其虛、肖方、廖炳國、漆德偉、毛月波、廖業祺等。他們組織民團中的士兵和農民群眾暴動,一夜之間將丁家埠一帶的反動民團楊晉階、柯壽恒、鄭其玉等部搞垮,在商城南部的樂區、和區豎起了革命紅旗。旋即成立了紅三十二師,周維炯任師長,徐其虛任黨代表,漆德偉任副師長,全師共一百餘人槍。豫東南根據地,開始形成。 根據地的這些領導人,土生土長,和當地群眾有血肉聯繫,土馬克思主義有一些,洋教條極少。如果搬洋教條的話,闖不出這種局面來。路是人走出來的,不能妄自菲薄,小瞧土馬克思主義。 我到三十一師當副司令,與戴克敏、曹學楷共事,帶著幾百人的隊伍,打遊擊。他們兩人,對党忠誠,聯繫群眾,有文化,又有遊擊戰爭經驗,深得部隊的信賴。我們合作得很好,真誠、坦率,遇事相互商量,沒有隔閡。遊擊戰零敲碎打,幾乎天天發生,不是敵人打我們,就是我們打敵人。敵人多是國民黨雜牌部隊、地主民團、反動槍會等,戰鬥力不很強。我們今天在這裡打一傢伙,明天又到那裡打一傢伙,不斷打勝仗,積小勝為大勝。時值蔣桂戰爭剛結束,敵人內部矛盾有緩和。但軍閥之間,仍在勾心鬥角,自圖發展。對蘇維埃運動,他們沒放在眼裡,還沒統一起來對付我們,鄂豫邊又是敵人統治的薄弱環節。在這種條件下我們就放手活動,一步一步地發展壯大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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