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徐向前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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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黃埔時集體加入了個國民黨。當時就有人勸我加入共產黨,但我不願當「跨党分子」,搞兩重身份。當然,主要還是頭腦裡信仰三民主義,對共產主義缺乏深刻認識。來到武漢軍校不久,又有同事問我:現在許多人加入了CP(共產黨),你呢?我說:我還沒想好。他說:是不是不想做「跨党分子」?別太清高了,跨黨有何不好呀?其實,我不是清高,而是不明白跨黨是怎麼一回事。我以前曾幼稚地認為,一個人要麼信仰這種主義,要麼信仰那種主義,總不能「腳踏兩隻船」,同時信仰兩種主義。後來才知道,共產黨員加入國民黨,是國共合作的需要,並非放棄自己的信仰。 究竟是三民主義好還是共產主義好?這時已是我日思夜想的中心問題。形勢所迫,不想不行。以前在黃埔時讀過一些共產主義的書報,有點印象,但理解不了,也沒認真思考過。經過幾年的顛沛流離,耳聞目睹軍閥混戰、國民黨腐敗、人民遭殃等現象,使我不得不想,而越想則越覺得三民主義不如共產主義,國民黨不如共產黨。 常來常往的一些共產黨員,給了我很大啟示和幫助。他們大都是黃埔同學或山西老鄉,又是活躍分子,如樊炳星、楊德魁、吳展、李楚白、賀昌、程子華等,我們常在一起聚談。樊炳星是黃埔四期的學生,學經濟科的。楊德魁是黃埔第三期畢業生,武漢工人糾察大隊副大隊長。李楚白在我們隊裡當司務長。吳展,任過黃埔軍校警衛營長,在武漢軍校當隊長。 賀昌很早就加入共產黨,當時是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湖北省委書記,山西離石人。我當隊長,薪水多些。每到發薪後,大家就讓我請客,湊在一塊兒,到飯館吃點魚呀,肉呀,雞呀,蛋呀,改善改善生活。有時也到茶館喝清茶。這種聚會,幾乎每星期一次,無形中成了固定的聯絡形式。聚會時,各人都談理想,談志向,談對人生和時局的看法,談三民主義和共產主義、國民黨和共產黨的區別,興之所至,各抒己見,有時甚至爭得耳紅面赤,象吵架似的。我不太愛講話,聽得多,說得少。但是,交談和辯論,卻使我獲益匪淺。我原來對共產主義和共產黨的一些模糊認識,逐步得到了澄清。 為了系統地瞭解共產主義,確定自己一生的奮鬥道路,我還搜集和閱讀了一些共產主義的書籍。 白天工作特別忙,就用晚上的時間看書。象列寧的《二月革命》、《遠方來信》、《中國的民主主義和民粹主義》,布哈林的《共產主義ABC》,李季的《通俗資本論》以及《社會進化論》和其他介紹蘇聯十月革命的小冊子,我都如饑似渴地讀來讀去。我買了一箱子書,但因工作緊張,沒有讀完。 經過兩三個月的思索、比較、學習和同志的幫助,我對共產主義和共產黨的認識有了新的飛躍,決心走共產主義道路,把自己的一生,獻給這個人類歷史上最偉大、最美好、最壯麗的事業。 一九二七年三月,經樊炳星和楊德魁介紹,上級批准。 吸收我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樊炳星給我看了黨章。記得黨章上寫了共產黨的奮鬥目標、組織原則等,印象最深的是共產黨員要為共產主義流盡最後一滴血。入黨後,我才知道惲代英、陳毅同志是軍校党的負責人。有天,我接到組織上的通知,去蛇山西面的糧道街中央機關開會。會議由孫永康主持,施存統講了話,周恩來同志在會上作了關於政治形勢的報告,還提到了打夏鬥寅的問題。這是我入黨後第一次聆聽重要政治報告。我為自己能夠成為共產主義隊伍中的一名戰士,而感到自豪和光榮。 §白色恐怖下 我加入中國共產黨的時候,蔣介石正磨刀霍霍,準備發動反革命政變,把共產黨人和人民群眾淹沒在血泊之中。 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二日,蔣介石終於撕下了「革命」的假面具,在上海大肆屠殺、逮捕共產黨員和工人群眾;四處「清黨」,扼殺革命力量。此後,內戰代替了國共合作,黑暗的中國代替了光明的中國。 武漢的形勢也日趨緊張。以汪精衛為首腦的武漢國民黨中央和國民政府,正在積極「限共」,為下一步「反共」製造輿論。陳獨秀的右傾投降主義路線,助長了右派勢力,使我黨在敵人的進攻面前束手無策,步步退讓,解除了武裝。五月,原武漢國民政府獨立第十四師師長夏鬥寅公開叛變,聯合四川軍閥楊森,進攻武漢。 為粉碎夏鬥寅、楊森的進攻,由武漢軍校、南湖學兵團及武昌農講所的師生組成的「中央獨立師」,配合主力部隊出城擊敵,歸葉挺統一指揮。我們邊行軍,邊教練作戰動作。五月十六日,中央獨立師趕到武漢以西的桃花鎮,將川軍范紹曾一部包圍、擊潰。接著,實行追擊,經金口、紫陽、丁泗橋、通海口等地,和楊森的第九師又打了一仗,把人稱「川老鼠」的楊森部擊潰。我們隊裡有個學生在川軍當過兵,他協助我指揮。我們沖進街裡,「川老鼠」都跑了,一個俘虜也沒抓到。葉挺的二十四師在紙坊一帶也將夏鬥寅部打垮。汪精衛等主張與夏鬥寅議和,我們遂奉令返回武漢。 六、七月間,汪精衛與蔣介石的勾結愈來愈露骨,愈緊密。為保存革命力量,應付突然事變,黨組織決定派一部分黨員去張發奎的二方面軍工作。在此之前,組織上已將我調出武漢軍校,等待分配。等了近一個月,黨組織才通知我和一個姓楊的(我倆不認識,誰也不知誰的身份)去張發奎的指揮部工作,我任上尉參謀。臨行前,黨的地下「交通」給了我張紙條,上面寫著「找毛澤東」。毛澤東的名字我知道,但不知道到哪裡去找他。 七月十五日,汪精衛發動了反革命政變,白色恐怖籠罩著武漢三鎮。一些黨內的不堅定分子,有的逃跑,有的叛變,有的消沉;大批優秀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遭到屠殺。張發奎當時還打著「革命」的旗號,自稱與共產黨「合作到底」,所以我們的處境還比較安全。月底,部隊開往九江。接著是八一南昌起義爆發,張發奎變了卦。那天夜裡,他突然集合軍官講話,宣佈說:「CP分子三天以內保護,三天以外,不負責任!」我覺得在這個部隊不能再呆下去,連夜出走,轉回武漢,想和黨組織取得聯繫。但是,到了原來接頭的地方,黨的機關已遭破壞,空無一人。我住在一家小客棧裡,又轉了兩天,仍無著落,便決心去上海,找黨中央聯繫。我那時入黨不久,也不知道黨中央在上海的具體住址。因為沒有辦法,又一心要和黨組織取得聯繫,便乘船到了上海。 上海同武漢一樣,一片白色恐怖的氣氛!我在黃埔江邊找了一家旅館——泰安客棧,住下後就設法找黨組織。心想,萬一找不到的話,隻身去北方的軍閥部隊裡做兵運工作。有天,我在街上轉來轉去,忽然碰上了武漢軍校的李楚白,真是喜出望外。他問我到上海幹什麼?我講了離開武漢軍校後的經過及來上海的目的。他叫我在旅館裡等著,別到處跑,由他和組織上取聯繫。過了兩天,「交通」便來找我,接上了關係。 我,終於找到了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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