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細敘滄桑記流年 | 上頁 下頁 |
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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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勞動,牛鬼們分組分工包乾全院的環境衛生工作。國畫系四個老頭葉淺予、李可染、李苦禪、郭味菜為一組,四人中我的體力較強,其餘三人較弱,幹活我總是搶在前頭。勞動中間談體會,三人有怨言,怪我幹得太多,搶了他們的勞動份額。這叫吃力不討好,我心裡也有怨氣。 有一晚牛棚裡作思想彙報,各人談的都是些擁護運動願意改造的表面話。國畫系派了造反派聽我們小組彙報,他用兩句話揭穿了我們四個人這星期以來的基本態度。他說:「四人觀點一致,你們團結得很好。」意思是說,我們沒有把真實的思想擺出來,靈魂深處的東西不願意和革命群眾見面,我們之間只有包庇,沒有鬥爭,誰也不鬥誰,沒有真正站到革命這邊來。 以後在勞動中留點時間,交換意見,談談體會談來談去,還只那一套,怪我幹得太多,故意不讓他們幹,意思是我剝奪了他們的勞動權利,按革命派的觀點說,就是阻礙了他們的思想改造。到了思想彙報會上,大家還是說門面話。造反派懷疑我們之間有攻守同盟,天曉得,在這樣嚴厲的監督之下,誰敢有膽量訂什麼攻守同盟!說老實話,我們各人肚裡只有一本帳:好好勞動,好好改造,早點爭取寬大,摘掉強戴在頭上的帽子。除此之外,我們思想上立場上的一個共同點,可能是反革命階級友愛,有這友愛,用不著什麼攻守同盟,我們的行動就會一致,達到團結,互相包庇。管牛棚的造反派,用盡各種手段,或硬或軟,要在我們之間製造矛盾,結果收效甚微。 我在日記中寫道: 我們四人開了半小時會,首先談談對勞動的態度,彼此展開了一點批評,李苦禪批評我打掃廁所時把主要的活都占了,一味照顧他,他認為是缺點。經他一提,我立刻認識到,這是我參加勞動以來很不對頭的態度。正確的態度應該對各人的勞動應該互相嚴格監督,不能有一點點溫情,我對李苦撣的照顧,不是真正幫助他,而是在他改造道路上設置障礙。 從這段日記看來,我的自白是和革命立場一致的。這說明「狗咬狗」的策略,在我們之間起了一點微妙作用。 在牛棚裡製造「狗咬狗」的另一個策略是動員牛鬼蛇神寫大字報。 我在牛棚裡前後貼出十一張大字報,其中一張揭露那位專打小報告整人的紅色牛鬼,寫得比較真實生動,可惜造詞用語,學造反派的口氣,近乎矯揉造作,不合我的身份。除此而外,其具體內容都符合其人其事。現在抄在這裡,算是改造中的一點貢獻。這是一篇正面文章,是黑牛造紅牛的反。 偽君子×× (一)對群眾是黨,對党是專家。 ××是個一本正經、道貌岸然、高人一等的人物。在國畫系裡,既是青年教師的班頭,也是老年教師敬而遠之的權威。他認為自己「自來紅」,天生革命,別人都是他改造的對象。他常常捧著一本線裝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裝出一副毛主席信徒的神氣。他的馬列主義用來唬人整人,用來保護自己,其實是個偽君子。他有一段非常強烈的自我優越感,只要別人有不同意見,非得把人說服,才肯罷休。在群眾面前他是黨,在黨面前他是專家。他是陳沛的六大台柱之一,是陳沛反黨的重要參謀人員。他要陳沛咬咬牙,維持學院派,錯就錯到底。做黨的工作,他認為妨礙當畫家,又說「披著馬列主義外衣,做一個黨員畫家很舒服,有名有利之外,還有權」。這權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的權。 (二)一個可怕的聰敏人。 ××是個可怕的聰敏人,很會利用機會,利用人,打擊人,給自己製造特權。他以一種特別的嗅覺,去發現別人的缺點和毛病,加以誇大,給人戴帽子。1958年向党交心運動中,有位教師××交出他過去對黨不滿的一些言論,他馬上抓住辮子,給××戴上反黨帽子,整了他,使××長期抬不起頭來。後來黨發現整錯了,向××道了歉。1958年他當支部書記時,故意在群眾中抬高葉淺予的威信,說什麼業務上應該聽葉的。其實那個時期,系的一切工作,事先都在他的宿舍裡開了會,聽他的指示,然後交葉去佈置,讓葉做他的馴服工具,他站在後臺發號施令。 自從黃鑄夫來系當副主任以後,××就利用機會,專心致志搞業務,故意拿不懂傳統、不懂基本練習作藉口,推脫教學任務,但不放棄高年級創作課,可也常常藉口有病不到班上課。這個時期,××好像一個玩票的票友,愛唱不唱,誰也管不著他。 (三)寧肯反黨反社會主義,不該犯生活錯誤。 ××在假整風時說,寧可如鐘涵、艾中信犯方針路線錯誤,不應犯個人生活的錯誤。個人生活的錯誤最糟!在××的心眼裡,不認為反黨反社會主義是犯大罪,只有個人犯了生活上的錯誤,即他那次被人揭發出來的流氓行為才是最糟的。他為什麼這麼羡慕鐘涵、艾中信?原來黑幫工作組已經對美院的做整風定了調子:凡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的罪行,都當作執行方針路線的錯誤,只要檢查,不加處分,一切由工作組包著,而××的流氓行為則早在黨內受到處分。××是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在犯罪問題上,也搞個人突出,真是反動透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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