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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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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社會主義教育運動 到了1964年,毛澤東對文藝工作的兩個批示,發動了一次「社會主義教育運動」。 江豐下臺,陳沛當了美術學院的黨委書記,主張美院培養「提高」人才,美院的學術空氣比較濃厚。兩個批示下來後,以中央文化部、北京電影製片廠、中央美術學院三個單位作試點,掀起了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美院的陳沛被打成執行資產階級辦學體系的罪魁禍首,大會小會,大批特批。1958年以來,我一直認為陳沛是正確的領導,我這個在他麾下的國畫系主任,當然也難免挨批,而且還得批他。好在這一次運動主要是批黨內的走資派,我們這類非党分子,只不過被掃把尖尖碰了幾下。一向愛惜自己羽毛的我,即使被掃把尖尖碰了幾下,也有被暴風雨襲擊之感。 在院部批陳沛的會議桌上,我的思想處在矛盾狀態之中。一方面認為他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頭頭,大家都在批,我怎能默不作聲?只得搜索枯腸,找幾句冠冕堂皇的話湊湊數,表示積極;一方面卻記得反右總結時承認自己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作為系主任,雖不在黨,但在陳沛的「提高」路線指導下,也在執行資產階級教育路線。江青說過,中央美術學院是個黑色大染缸,當然有我的黑色染料摻和在裡頭,只恐到頭來還得批我自己,因而說話不硬,底氣不足。 這次批判會上,記得指出過,在某次政治學習會上,在一片「普及、普及」聲中,陳沛獨排眾議,指出中央美院是高等學府,當然要培養「提高」人才。會上這麼說,當然要揭發他錯誤路線的思想根源。其實我在那次學習會上,從心底佩服陳沛的遠見卓識,從此陳沛成為我心目中一個有膽識有氣派的好領導。如今坐在會議桌上,把他的遠見卓識當做裴多菲俱樂部批,豈不背離自己的初衷?思想鬥爭歸鬥爭,左就是左,右就是右,在政治運動中容不得猶豫疑懼。昨天右了,今天改過來,變成左,才叫識事務者為俊傑,忽然想起這條政治權術,也就心安理得。經過反復批判,陳沛就此打成「走資派」,送到下面去改造。 我呢?在國畫系的批判會上,最後輪到燒我一把火,有位青年教師,原是我的學生,最瞭解我的思想行為,拿了我的速寫本,一片一片翻,一國一國批,批來批去,無非是什麼資產階級的閒情逸致啦,風花雪月啦,眼不見勞動人民或有意醜化勞動人民啦。奇怪,為什麼不揭揭我的歷史問題或生活問題呢?一打聽,原來這次運動叫做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重點是整思想,不追究個人歷史和生活。批完之後,自己表了態,表示今後要徹底改造,做一個社會主義所需要的畫家。 這次運動,在教師內部進行,和學生隔絕。上午照常上課,下午關起門來搞批判,批的時候,思想鬥爭相當激烈,批完之後,腦子仍然緊張,回到家裡才能鬆弛下來。第二天上課,和學生打交道,換上一副清醒頭腦。這堂課是指導學生的畢業創作,心裡仍在打鼓,昨天下午會上批我的那些資產階級思想,會不會漏出來?有時在教室裡發呆,學生問我,才又醒過來。一忽兒又想到下午還得開會,不知道還要批我不?便煩惱起來。 這個畢業班由兩個教師教,一個管思想,一個管技術。我是老教師,管的是技術,指導表現技術問題,另一個年輕黨員教師,指導構思立意方面的問題;他走第一步,我走第二步,他是主導,我是輔導,一個學生畫一幅創作,分做兩半施教,以政治統帥藝術,藝術性服從思想性。我覺得這種教法很彆扭。有時我利用系主任的職權,單獨擔任一個班創作課,那位管思想的創作教師便不高興,在後來的「文化大革命」中揭發我一條罪狀,說我「有意和無產階級爭奪青年」。 自從我吃批判以後,雖沒正式戴上帽子,可是名聲在外,美術界的人便另眼相看。第一個反應是1964年夏天,我給人民大會堂北京廳畫了一幅大畫,畫名《高原之春》。畫的是藏族青年男女在桃花林中跳舞,1965年退了回來;第二個反應是1965年我為北京市美展準備畫的《中國婦女解放史》,組稿人來看了幾次草稿,忽然不來了;第三個反應是王府井和琉璃廠的畫店接到某單位通知,不收購和出售我的作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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