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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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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在敵機轟炸下 漫畫宣傳隊參加政訓處之際,隊裡派我去上海採購繪畫器材,主要是消耗量最大的廣告顏料。這時滬戰還在膠著狀態,無大變化,火車照常行駛。我指京滬快車出發,一路遇到幾次兵車錯車,時間有些耽擱。大約在下午1 時車過無錫時,看見車站秩序大亂,站長手揮綠旗,神色倉皇,不讓我們停車,原來有空襲警報。列車繼續前進,我探首車窗外朝天空一看,幾架敵機正向車站飛來,為首一架已經俯衝下來,目標對著我們這列列車。車剛開出站外百米處,只聽得一聲巨響,列車當即停止。我比較警覺,在巨響發出之前,已縮身鑽到座間的小桌之下。巨聲一響,車窗玻璃震碎,有些乘客的臉被玻璃碎片劃破,掛了花,我還以為我們這節車中彈了。巨響過後,列車停住,敵機還在頭上飛,乘客紛紛跳出窗外,向田間亂跑。敵機投完炸彈,低飛用機槍向乘客掃射。我忽然想到手提包中有一架照相機,應該拿它記錄這一次敵機的暴行,於是馬上奔回車廂,取出相機。這時前一節車廂中了彈,車廂裡橫七豎八躺著許多乘客的屍體,我馬上對準距離,放大光圈,攝下了第一張日寇暴行照片。敵機還在頭上盤旋掃射,我跳下車,奔向不遠的蘆葦叢,連著抓拍幾個受傷乘客的鏡頭。就在我鑽進蘆葦叢躲避敵機掃射時,一個先躲在裡面的乘客叫住我,讓我看看他的下體。我看了看,告訴他褲子臀部有一大攤血,但安慰他不要怕,待敵機走後,救傷人員會來救他。我自己也嘀嘴咕,敵機正在頭頂掃射,說不定我也會中彈。每當「咯咯……」一陣槍聲過後,我就摸摸身上有哪處受傷。從火車中彈,敵機掃射,到警報解除,我感覺時間過得真慢,特別是躲在蘆葦叢中那一會兒,好像地球停止了轉動;腦神經處在特別興奮的狀態之中,有如多夢的長夜,和惡魔糾纏不已,等到咯咯聲停止,嗡嗡聲走遠,我如夜夢方醒,急忙從蘆葦叢中鑽出,這才又急識到自己手上還拿著照相機。我的使命是記錄敵人造下的罪惡,不能讓時間白白溜走,於是又活動開了,一連拍攝了好幾個受傷乘客的鏡頭。走出車站,走上大街,看到無錫人還在奔跑,並且互相招呼,說是第二次警報發出了,快跑!快跑!我這攝影記者太蹩腳,沒能把群眾驚恐倉皇的神態拍下來。 車站宣佈我們這趟列車今晚停開,改在明天清晨繼續開往上海。我記起無錫有家報社,心想他們對我這一段冒險經歷一定會感興趣,便奔向報社,先作了自我介紹。他們對「王先生」的作者、畫家葉淺予當然不陌生,我詳述了火車站上的驚險場面,並把照相膠捲取出,請他們沖洗放大,隨意取用,以讓無錫讀者看到敵機第一次空襲的實況。 次日晨起,趕上原京滬快車,在蘇州稍停,轉蘇嘉路,到上海西站下車。乘客不多,經打聽,滬寧之間已開長途汽車,起點站在大世界南,看來走公路比較安全些。在滬三天,寓中國飯店高層,夜視閘北炮火。回程仍搭火車,畫具辦足,裝了一大柳條箱。在蘇州停車時間較長,乃上街走走,經過一家傷兵醫院,看到前線退下來的傷員,又看到街道上正烙制「光餅」,供前線戰士作主食。據說這種「光餅」是明朝防禦倭寇打仗時候用過的食品,現經過仿製,又復活在三百年後的抗日火線上,我不禁感慨系之。 這天傍晚回到南京,向漫畫隊同仁彙報了這次出差的冒險經歷。隊裡在這幾天中已完成了大幅宣傳畫數幅。我立即投入工作。不幾天,聞日寇在金山衛登陸,襲蘇嘉路,南京吃緊,上海前線部隊已急往後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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