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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西征路上(1)


  一九三二年十月十一日夜,我們由廣水和衛家店之間越過了京漢線。

  京漢鐵路以西一直是我軍的遊擊區,這裡不僅有桐柏山、大洪山的有利地形,還可以同鄂中地區賀龍同志領導的紅三軍相互策應。我們若是立足於此,在內線鬥爭的配合下,仍有可能挽救反「圍剿」鬥爭免於最後失敗。如果這樣,大別山的英勇鬥爭史就應該是另外一種風貌。然而,張國燾不可能這樣想,也不可能這樣做。鄂豫皖反「圍剿」鬥爭的失敗,正是張國燾機會主義統治建立以來的各項錯誤的總暴露,也是他表現為特別嚴重的軍閥主義和在敵人進攻面前的逃跑主義所導致的必然結果。中國革命的道路,常常就因這些來自內部的絆腳石而更為坎坷不平,倍加艱辛。

  敵人很快發現了我軍的去向,又緊緊攆了上來。六月十九日拂曉,我軍剛剛抵達棗陽南面的新集一帶,四面就響起了槍聲。根據師部指示,我令一營立即搶佔大坡嶺準備迎敵,二、三營休息待機。

  大坡嶺山高四百多米,山峰陡峭,怪石林立,路窄坡險,敵兵力無法展開,十分有利於我軍阻擊。我們以三個營的兵力交替防禦,足以打退敵人的進攻。

  然而,戰鬥的發展卻超出了我的意料。二十日清晨,我團東側的烏龍觀山頭上突然出現了敵人,並以迅猛動作突然撲向大坡嶺一營陣地。一營猝不及防,傷亡很大,不得不撤了下來。烏龍觀、大坡嶺相繼失守,使我軍右翼觀門山、吳家集等陣地受到了嚴重威脅。我急得滿頭是汗,一連串的問號在腦海中翻騰著。怎麼回事?烏龍觀是哪個部隊防守的?敵人怎麼不費一槍一彈就拿下了這個最高的山頭?我們下一步怎麼辦?還沒等我找出答案,徐向前、陳昌浩同志騎馬來到了團部。

  陳昌浩一下馬,就舞動著馬鞭,對我大聲訓斥起來。從他的話語中,我漸漸聽出了眉目。昨晚,方面軍總部曾令我們十二師佔領烏龍觀至大坡嶺一線陣地,但我們接到的師部命令只是佔領大坡嶺,可能哪個部隊沒有按時趕到,貽誤了戰機,給敵以可乘之隙。儘管我們沒有責任,但戰局的危急使我覺得沒有分辯的必要,只是捺著性子聽著。

  徐向前同志在大敵當前的時候,總是比較冷靜的。他用手比畫著向我們介紹了敵情:敵人正以三十四旅、八十三師在右,全力進攻我宋家集至吳家集陣地;以十師在左,依託烏龍觀有利地形向觀門山猛攻,企圖左右鉗擊我軍於新集以西地區。現在,烏龍觀、大坡嶺陣地關係到全域安危,必須堅決奪回。

  我點了點頭,立即接上說:「明白了,奪不回陣地,我提頭來見!」

  三個營長都在焦急地期待著任務。由於一營減員較多,我把目光轉向了二營長吳世安。他領會了我的意思,立即拔出駁殼槍,帶領全營沖了上去。

  經過一場酷戰,二營終於奪回了大坡嶺,並站穩了腳跟,打退了敵人的多次反撲,保證了我軍主力的安全。為此,他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兩位連長英勇犧牲,幾十位同志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二十一日,戰局繼續惡化。依託沙河前堵之敵劉茂恩六十五師和馮鵬翥六十七師已進入預定地點;緊逼于後的敵李默庵十師和肖之楚四十四師向我大坡嶺、觀門山輪番進攻;側後之敵范石生五十一師向我步步進逼;平行追擊之敵胡宗南第一師也匆匆趕至,與當面之敵對我形成了合圍之勢,以實現其「一舉殲滅紅軍于襄(陽)、棗(陽)、宜(城)地區」的狂妄計劃。

  值此危急之際,方面軍總部果斷放棄了殲敵一路的作戰計劃,率領全軍連夜向西北轉移。我們團擔任後衛,掩護全軍撤退,並協助有關部門安置傷員。

  翌日上午,方面軍主力到達棗陽附近的土橋鋪地區,又遇敵六十五、六十七兩師據守沙河迎頭堵擊,敵第一師、五十一師亦從兩側殺來。我軍冒著敵人的炮火,奮勇衝殺,激戰一日,終於將敵擊退。入夜,全軍勝利通過沙河和襄花公路,繼續向西前進。

  新集和土橋鋪兩仗,是我軍轉移外線後進行的兩次重大戰鬥。雖然殲敵三千餘人,打擊了敵人猖狂追擊的囂張氣焰,自己也付出了傷亡上千的重大代價。因為兩仗均是在張國燾造成的十分被動局面下倉促應戰,未能予敵以殲滅性打擊,所以還是沒能扭轉對我極其不利的局面。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轉眼已是深秋了。我們出鄂豫皖後一直穿著夏衣,攜帶的糧食也快吃完了,解決饑寒交迫已成燃眉之急。而我們所經的新野、鄧縣、淅川地區,由於連年軍閥混戰和旱澇蟲災,到處是一片荒蕪,村莊變成了廢墟,田野裡長滿了蒿草,聽不見雞啼犬吠,看不到人跡炊煙。有些日子,部隊只能靠山果、野菜充饑。這一切給我們的行軍、宿營、籌集糧草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一天傍晚,我們總算走到個有人的小集鎮。本想在這裡得到一些物資上的補充,但由於當地群眾在反動宣傳的欺騙下,誰也不敢與我們接近。任戰士們冒雨站在門外說上多少道理,他們總是默默地聽著,就是不答腔。後勤的同志把銀元敲得「叮哨」響,也沒能買回一顆糧食。這時,我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喪失根據地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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