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 > 許世友回憶錄 | 上頁 下頁
一、苦戰(2)


  第二天中午,我們三十四團和三十六團作為全軍的先行,頂著烈日趕到紅安城西的馮壽二地區。部隊還沒顧上擰一擰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敵人就惡狠狠地向我們發起了攻擊。

  我們的對手是敵李默庵部十師。該師是蔣介石的嫡系,尚未與我紅軍主力交過鋒,反動氣焰十分囂張。我們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頑強地進行了阻擊。黃昏,在陸續參戰的兄弟部隊協同下,擊潰了敵人一部。十二日,敵人重新組織進攻,多次逼近我前沿陣地。我們以手榴彈開路,沖進敵群與其廝殺,斃敵甚多,繳自動步槍(當時對輕機槍的稱呼)數十枝,戰鬥形成了相持狀態。

  由於敵人的援兵紛至遝來,再戰顯然對我不利。十三日上午,方面軍總部命令我們轉移到七裡坪地區,在柳林河東的酒醉山、悟仙山至古風嶺一線佔領陣地。我團防守在酒醉山附近的一條山梁上。

  八月十五日,天剛濛濛亮,空中響起了沉悶的馬達轟鳴聲。我抬頭一看,只見幾架敵機從武漢方向飛來,在我軍陣地上空盤旋。很快,一排又一排炸彈落了下來,各個山頭上霎時騰起了沖天煙霧。緊接著,敵陳繼承縱隊向我軍的各個陣地發起了猛攻。

  又是一場苦戰。

  陳繼承縱隊畢竟是蔣介石豢養的惡犬,打起仗來比那些雜牌部隊高明得多。他們在炮火的掩護下,靈活地利用地形地物,步步向我陣地逼近,使我軍火力不能給其以大量殺傷。更可惡的是一些槍法頗准的匪兵,專打我們的幹部和機槍手,對我威脅較大。戰鬥開始不久,就有不少同志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我團陣地上的傷亡在不斷增加,機槍手中掛彩的更多。敵人見我火力減弱,立即嗥叫著往上撲來。這時,只見一營長突然奪過一挺機槍,對著敵群就是一陣猛掃;全團的機槍、步槍也同時憤怒地吼叫起來,陣地前霎時織起了一道火網;一個被炸傷了腿的戰士不能持槍射擊,躺在地上還在向敵群扔著手榴彈。敵人被這暴風雨般的還擊打蒙了,一堆又一堆地往山下滾去……

  中午,我軍乘敵人再次仰攻之際,向敵展開了猛烈的反擊。在「報仇!報仇!」的呐喊聲中,戰士們拔出大刀躍人敵群,與敵進行了白刃格鬥。這次戰鬥的激烈程度,大大超過了我們所經歷過的任何一次戰鬥。滿耳都是刀槍的撞擊聲和變了音的廝殺聲。血,在空中飛濺,在地上流淌,染紅了我們的戰衣,染紅了岩石和茅草,連柳林河水也被染得一片通紅。

  兩強相遇勇者勝,敵人頂不住了。我軍乘勝推進了八裡多,直插白馬嘶河,佔領了敵第二師指揮所。接著,又與敵二、三師血戰通宵。後來因為敵衛立煌縱隊在佔領紅安後,又北出進攻,對我形成了南北夾擊,我軍只得留十師掩護,主力轉移到檀樹崗一帶。

  馮壽二、七裡坪兩次激戰,我軍雖然殺傷敵軍官兵五千多人,繳槍三千多枝,但由於沒能給敵人主力以殲滅性打擊,因而沒有能夠扭轉戰局,繼續處於極為被動的地位。當我們今天重溫這段歷史時,可以清楚地看出,這一切都是張國燾給紅軍造成的災難。如果不是他對形勢的錯誤分析和對反「圍剿」的毫無準備;如果不是他堅持「不停頓的進攻」,斷然拒絕徐向前等同志關於集結主力休整待機的正確建議;如果不是他根本不懂初戰對整個反「圍剿」鬥爭的重要性,以我疲勞之師倉促就精銳之敵,就不會使我軍一開始就失去了措置裕如的能力,也不會在反「圍剿」開始之際就埋下了失敗的種子。

  我們在檀樹崗進行短期休整後,隨總部北上另尋戰機。剛剛抵達新集以北,敵陳繼承縱隊的四個師又從西面趕來。我們在胡山寨一帶迎頭堵擊,死打硬拼了五天,斃傷敵兩千餘人。與此同時,敵衛立煌縱隊和張鈁縱隊已從南北兩面向我側後推進,與陳繼承縱隊構成了對我三面包圍之勢。方面軍總部見處境危急,立即率全部主力部隊,冒著滂沱大雨向皖西轉移。這時,敵人的各路「圍剿」部隊已雲集根據地內。我們所經之處幾乎都有敵人重兵把守,飄揚過革命紅旗的十幾座城鎮已全部淪于敵手,我們也陷入了敵軍的包圍之中。嚴重的敵情使張國燾翹在天上的尾巴一下子夾了起來,他成天哭喪著臉,說什麼:「今天打出一個厲害的敵人來了,……紅軍只可打一仗,沒有打第二仗的力氣。」新集戰鬥以後,他慌忙連電向中央告急。當時在江西中央根據地的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同志,悉知鄂豫皖的鬥爭情況後,曾經電示張國燾,指出紅四方面軍應採取誘敵深入的方針,疲勞和分散敵人的力量,在運動中選擇敵人薄弱環節,各個擊破敵人,以完全粉碎「圍剿」。但張國燾哪裡聽得進去,不僅沒有以此來挽救危局,反而完全失去了打破敵人「圍剿」的信心。我們由金家寨至燕子河,經東西界嶺南下,直趨英山縣境,接著經新洲、八裡灣等地,於十月上旬重返紅安地區,在根據地內兜了一個大圈。十月八日,我們十二師與十師在河口以東地區又同敵一師、八十八師遭遇,數小時的激戰引來了越來越多的敵人,張國燾更加沉不住氣了。十月十日,他在黃柴畈召開了少數領導人參加的緊急會議,決定方面軍立即撤出鄂豫皖根據地。

  離開朝夕相伴的大別山,這對於我們來說,在感情上是很難接受的。但是,為了保存革命的有生力量,為了今後取得更大的勝利,也許只好這樣做了。我們遲早還要打回來的!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暗暗攥緊了雙拳。

  傍晚,全團在四姑墩附近集合待命。我看著一張張殘留著硝煙塵土的臉龐,看著他們衣服上已經變黑的斑斑血跡,好半晌才說出話來:

  「同志們,我們要出發了。要說的就一條,不管出現什麼樣的情況,我們都要堅定不移地跟黨走,黨指向哪,我們打到哪,革命就一定會勝利!」

  我們當時怎麼也沒想到,從這天起,紅四方面軍就離開了親手創建的鄂豫皖革命根據地,走上了西征三千里的悲壯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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