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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詔書」的由來(4)



  我自認是它的兒子還嫌不夠,武部六藏和吉岡安直竟又決定,要我寫一封「親書」,由總理張景惠代表我到日本去「謝恩」。我在這裡把「謝恩」二字加引號,並非是杜撰,而是真正引用原文的。張景惠的正式身分,乃是「滿洲帝國特派赴日本帝國謝恩大使」,這也是寫在「親書」裡的。

  到了一九四四年,日本的敗象越來越清楚,連我也能察覺出來,日本軍隊要倒楣了。有一次吉岡跑來,轉彎抹角地先說了一通「聖戰正在緊要關頭,日本皇軍為了東亞共榮圈各國的共存共榮,作奮不顧身的戰爭,大家自應儘量供應物資,特別是金屬……」最後繞到正題上,「陛下可以率先垂範,親自表現出日滿一體的偉大精神……」

  這回他沒有嗯、哈,可見其急不可待,連裝腔作勢也忘了。而我是渾身毫無一根硬骨頭,立即遵命,命令首先把偽宮中的銅鐵器具,連門窗上的銅環、鐵掛鉤等等,一齊卸下來,交給吉岡,以支持「親邦聖戰」。過了兩天,我又自動地拿出許多白金、鑽石首飾和銀器交給吉岡,送關東軍。不久吉岡從關東軍司令部回來,說起關東軍司令部裡連地毯都捐獻了,我連忙又命把偽宮中所有地毯一律卷起來送去。後來我去關東軍司令部,見他們的地毯還好好地鋪在那裡,究竟吉岡為什麼要卷我的地毯,我自然不敢過問。

  以後我又自動地拿出幾百件衣服,讓他送給山田乙三,即最末一任的關東軍司令長官。

  當然,經我這一番帶頭,報紙上一宣揚,於是便給日偽官吏開了大肆搜刮的方便之門。聽說當時在層層逼迫之下,小學生都要回家去搜斂一切可搜斂的東西。

  吉岡後來對溥傑和我的幾個妹夫都說過這樣的話:「皇帝陛下,在日滿親善如一體方面,乃是最高的模範。」然而,這位「最高模範」在無關緊要之處,也曾叫他上過當。例如捐獻白金的這次,我不捨得全給他們,但又要裝出「模範」的樣兒,於是我便想出這樣一個辦法,把白金手錶收藏起來,另買了一塊廉價錶帶在手腕上。有一天,我故意當著他的面看表,說:「這只表又慢了一分鐘。」他瞅瞅我這只不值錢的表,奇怪起來:「陛下的表,換了的,這個不好……」「換了的,」我說,「原來那只是白金的,獻了獻了的!」

  一九四五年,東北人民經過十幾年的搜刮,已經衣不蔽體。食無粒米,再加上幾次的「糧穀出荷」、「報恩出荷」的掠奪,弄得農民們已是求死無門。這時,為了慰問日本帝國主義,又進行了一次搜刮,擠出食鹽三千擔,大米三十萬噸,送到日本國內去。

  本來這次關東軍是打算讓我親自帶到「親邦」進行慰問的。日本這時已開始遭受空襲,我怕在日本遇見炸彈,只得推說:「值此局勢之下,北方鎮護的重任,十分重大,我豈可以在這時離開國土一步?」不知道關東軍是怎麼考慮的,後來決定派一個慰問大使來代替我。張景惠又輪上這個差使,去了日本一趟。他此去死活,我自然就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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