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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做「皇帝」(4)


  總之,還未上岸,我已受寵若驚。我不僅對日本所示之威力深感驚異,我還把這看做是對我的真心尊敬,真心幫助。過去的一些不愉快,只怪自己誤會了。

  到了日本東京,裕仁親自到車站迎接我,並為我設宴。在我拜會他們後他又回拜了我。我接見了日本元老重臣,受了祝賀,又同格仁一起檢閱了軍隊。我還參拜了「明治神宮」,慰問了日本陸軍醫院那些侵略中國挨了打的傷兵傷官。我到裕仁的母親那裡,獻了殷勤。日本報紙曾報道過我和她散步的情形,說有一次上土坡,我用手攙扶了日本皇太后,這和我在長春宮內府中,攙我父親上臺階有著同樣的心情。其實,我還從來沒有攙扶過自己的父親,如果問到我攙扶裕仁的母親的心情,坦白地說,那純粹是為了巴結。

  最後一天,雍仁代表他哥哥裕仁到車站向我送別,他致歡送詞說:「皇帝陛下這次到日本來,對於日滿親善,是有重大貢獻的。我國天皇陛下對此感到非常滿意。務請皇帝陛下抱定日滿親善一定能做到的確實信念而回國,這是我的希望。」

  我又十分巴結地回答道:「我對這次日本皇室的隆重接待和日本國民的熱誠歡迎,實是感激已極。我現在下定決心,一定要盡我的全力,為日滿的永久親善而努力。我對這件事,是抱有確實信心的。」

  臨登船出發時,我請擔任接待的林權助代向日本天皇和裕仁母親致謝,這時我居然兩眼含滿了無恥的眼淚,這樣一弄,把那個老頭子也給逗哭了。回想起來,我連一點中國人味也沒有了。

  日本皇室這次對我的招待,使我頭腦更加發熱,感到自從當了皇帝之後,連空氣都變了味。我腦子裡出現了一個邏輯:天皇與我平等,天皇在日本的地位,就是我在滿洲國的地位。日本人對我,當如對其天皇者同。

  在這種昏昏然中,我一回到長春,立即發表了充滿諛詞的「回鑾訓民詔書」,同時請來新任的關東軍司令長官南次郎大將,向他發表了我的感想。次日(即四月二十九日),興高采烈地參加了裕仁的生日的慶祝會,再次日,便急不可待地下諭,把在長春的所有簡任職以上的官吏,不論中國人日本人全召來,聽我訓話,發表訪日感想。我在事先完全沒有和日本人商議,也沒預備講話稿,到了時候卻口若懸河。我講了訪日的經過,繪形繪聲地描述了日本天皇對我的招待,講了日本臣民對我的尊敬。然後大發議論。

  「為了滿日親善,我確信:如果日本人有不利於滿洲國者,就是不忠於日本天皇陛下,如果滿洲人有不利於日本者,就是不忠於滿洲國的皇帝;如果有不忠於滿洲國皇帝的,就是不忠於日本天皇,有不忠於日本天皇的,就是不忠於滿洲國皇帝……」

  我想的實在太天真了。

  我回到長春不到一個月,關東軍司令官南次郎在一次例行會見中,告訴我「鄭孝胥總理倦勤思退」,需要讓他養老,換一位總理大臣。關於日本不滿意鄭孝胥的事,我已略有所聞,正想找機會趕走他,現在南次郎提出這事,我立時不假思索地說,讓鄭退休,我完全同意,總理之職可以由臧式毅繼任。我以為聽了我兩次「日滿親善論」的南次郎一定會遵命的,誰知竟碰了釘子,他向我搖頭說:「不,關東軍已考慮妥了合適的人選,皇帝陛下不必操心,就讓張景惠當總理大臣好了。」

  鄭孝胥不久前在他主辦的「王道書院」裡發了一次牢騷。他向聽課的人說:「滿洲國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該讓它自己走走,不該總是處處不放手。」這話惹惱了日本主子,因此就把他一腳踢開。他後來連存在銀行裡的「建國功勞金」也取不出來,想遷離長春也不得准許,在憲兵隊的監視下,只能在家裡寫寫字,做做詩。這個連骨頭都被「共管」蟲子蛀透了的「詩人兼書法家」,三年之後,終於懷著未遂之願暴死于長春。他的兒子鄭垂也是暴卒的,早於他三年。據傳說,他父子都是死于日本人的暗害。即使傳聞不確,他的下場也足以打破我的恢復祖業的幻想了,而我到一年之後,即日本全面侵華的前夕,才漸漸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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