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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立密約以後(2)


  「真不是人!」我越聽越恨,決心也更大了,便問胡嗣瑗,臧式毅那邊說好了沒有。

  「他不肯。」

  事實上,臧式毅比我和胡嗣瑗都明白,沒有關東軍說話,他答應了只有找麻煩。

  鄭孝胥知道了臧式毅不敢,就更有恃無恐,居然對我使起當年奕劻對付我父親的辦法,以退為進,向我稱病請假了。不過他沒料到,我有了東京的好消息,也是有恃無恐的。我看他請假,就看做是個機會,毫不挽留地說:「你也到了養老的時候了。我不勉強你,你推薦個人吧。」

  他的禿頭一下子黯然無光了。「臣的意思,是養幾天病。」

  「那,也好。」

  鄭孝胥一下去,我立即命胡嗣瑗去找減式毅,讓他先代理總理職務,以後再找機會去掉鄭孝胥。可是過了五天,不等減式毅表示態度,鄭孝胥就銷假辦公了。

  胡嗣瑗知道了鄭孝胥已回到國務院,對我歎氣說:「他用密約換的國務總理大印,自然是捨不得丟了。」言下頗為辛酸。

  我也有辛酸處,這當然不為總理的那顆印,而是我這執政的權威無論對誰都使不上。這次失敗給了我很重要的教訓。這是由胡嗣瑗的那句辛酸話啟發的。「鄭孝胥用密約換得總理大印,密約白白地變成了他的本錢,這真太豈有此理了。密約為什麼不能是我的本錢,向日本人換得我的所需呢?」

  我決定等新的關東軍司令官到任時,再親自提出那五項要求。胡嗣瑗擁護這辦法,並且提醒我別忘了請日本人撤換鄭孝胥。他是自從鄭孝胥上臺當總理,就耿耿於懷地打了這個主意的。

  這是九月上旬的事。九月中旬,日本新任關東軍司令官兼第一任駐「滿」大使武藤信義來到了長春。十五日這天,在勤民樓內,武藤與鄭孝胥簽訂了《日滿議定書》,這就是以那個密約為基礎的公開協議。

  因日本國確認滿洲國根據其住民之意旨,自由成立而成一獨立國家之事實,因滿洲國宣言中華民國所有之國際約款,其應得適用于滿洲國者為限,即應尊重之。滿洲政府及日本政府為永遠鞏固滿日兩國間善鄰之關係,互相尊重其領土權,且確保東洋之和平起見,為協定如左:

  (一)滿洲國將來滿日兩國間,未另訂約款之前,在滿洲國領土內,日本國或日本國臣民依據既存之日中兩國間之條約協定,其他約款及公私契約所有之一切權利利益,即應確認尊重之。

  (二)滿洲國及日本國確認對於締約國一方之領土,及治安之一切之威脅,同時亦為對於締約國他方之安寧及存立之威脅,相約兩國協同當防衛國家之任,為此所要之日本國軍駐紮于滿洲國內。

  ……

  ①我手頭無原件,這是引用《東方雜誌》第29卷第4號上的。——作者

  舉行完了儀式,喝過了香擯酒,我就急不可待地跟武藤單獨進行了會談。我這時是信心十足的。因為林廷琛和蔡法平不多天前剛從日本回來,他們告訴我,武藤在東京不但已經同意了我的要求,而且連恢復我的尊號都答應予以考慮哩。

  武藤是日本大正時代晉升的陸軍大將,做過參謀本部次長。教育總監、軍事參議官,第一次世界大戰率日軍佔領過蘇聯的西伯利亞。他這次以大將資格來東北,身兼三職——關東軍司令長官(從前都是中將銜)、關東廳長官(「九一八」事變前日本設在遼東半島的殖民總督)和「駐滿洲國大使」,到任不久就晉升為元帥,是這塊土地上的事實上的最高統治者,「滿洲國」的太上皇。日本報紙稱他為「滿洲的守護神」。在我的眼裡,這個六十五歲的白髮老頭,確實像一個神似的那麼具有威靈。當他十分有禮貌地向我鞠躬致敬時,我就有了一種得天獨厚的感覺。等我把話說完,他很禮貌地回答道:「對於閣下的意見,我必帶回去認真地加以研究。」

  他帶走了胡嗣瑗寫的那幾條要求。可是一天一天過去,不見他的研究結果。

  按規定,我每月有三次和關東軍司令兼大使會見。十天后,我和他第二次會見時,催問他研究的結果,他仍是說:「研究研究。」

  他每次跟我見面,禮貌總是周到的,向我深深鞠躬,微笑,一口一個「閣下」,並且用一種崇敬神情談起我的每位祖先,不過就是對我的各項要求絕口不提。如果我把話題轉到這方面來,他則顧左右而言他。我被這樣置之不理的應付了兩次,就再沒有勇氣問他了。

  一直到一九三三年七月武藤去世時為止,我和他每次見面只能談佛學,談儒學,談「親善」。在這期間,我的權威在任何人眼裡都沒增加,而他的權威在我心裡則是日增一日,有增無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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