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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嚴與職權(2)


  這件事情發生後,所謂「內閣制」和「國務會議」的真相,就瞞不住任何人了。

  「國務院」的真正「總理」不是鄭孝胥,而是總務廳長官駒井德三。其實,日本人並不隱諱這個事實。當時日本《改造》雜誌就公然稱他為「滿洲國總務總理」和「新國家內閣總理大臣」。駒井原任職于「滿鐵」,據說他到東北不久即以一篇題為《滿洲大豆論》的文章,得到了東京軍部和財閥的賞識,被視為「中國通」。他被軍部和財閥選中為殖民地大總管,做了實際上的總理,他眼中的頂頭上司當然是關東軍司令官,並不是我這個名義上的執政。

  我和鄭孝胥是名義上的執政與總理,總長們是名義上的總長,所謂國務會議也不過是走走形式。國務會議上討論的議案,都是「次長會議」上已做出決定的東西。次長會議又稱「火耀會議」,是總務廳每星期二召集的各部次長的會議,這才是真正的「內閣會議」,當然這是只對「太上皇」關東軍司令官負責的會議。每次會議有關東軍第四課參加,許多議案就是根據第四課的需要擬訂的。

  這些事情,後來對誰都不是秘密了,按說我是應該能夠清醒過來的,但我卻不是這樣的人。我身邊有個愛說話的胡嗣瑗,由於他的時常提醒,我總也忘不了唯我獨尊的身分,更忘不了早在張園就確立的一種思想,即「日本非我皇上正位,則舉措難施」。日本人表面上對我的態度,也經常給我一種錯覺,使我時常信以為真,認為我畢竟不同於熙洽,日本人不尊重我不行。例如在「協和會」的建立問題上,我就是這樣想的。

  我就職一個多月以後的一天,鄭孝胥向我做例行報告,提到關東軍決定要成立一個政黨,定名為「協和黨」。這個黨的任務是「組織民眾協力建國」,培育民眾具有「尊重禮教、樂聽天命」的精神。我每逢聽到有人提到「黨」,總有談虎色變的感覺,因此聽了鄭孝胥的報告,比聽到駒並拍桌子的消息更緊張,連忙打斷他的話,播手反對道:「要什麼黨?要黨有什麼好處?辛亥亡國不就是『黨』鬧的嗎?孔子說,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難道這些你全忘了嗎?」鄭孝胥搭拉著臉說:「皇上的話很對,可是這是軍部決定的。」他以為這句話可以堵上我的嘴了,沒想到這次我把這件事看做生命攸關的問題,說什麼也不肯同意。我對於他口口聲聲地說「軍部決定的」,早已厭煩之至,不願意再聽,就生氣地說:「你不去對日本人說,就給我把他們叫來!」

  鄭孝胥走後,我把這件事告訴了胡嗣瑗。這位秘書處長對我的做法大加恭維,並且說:「依臣管見,不見得如鄭孝胥所說,事事皆軍部做主。羅振玉說過,鄭孝胥是依恃軍部,跋扈犯上。皇上若是向軍部據理而爭,軍部未必敢於專橫。何況黨之不利於我,猶不利於日本,日本軍方焉能不明此理?」

  我聽他說得有理,就更有了主意。兩天后,關東軍第四課的參謀片倉衷、參謀長橋本虎之助、高參板垣征四郎先後來向我做解釋,都沒有說服我。事情就拖下來了。

  過了三個月,即這年的七月間,我相信我是勝利了。關東軍決定不成立「協和黨」,只成立一個「協和會」,作為「翼贊」政府的組織。這個會包括所有居民在內,具體地說,凡年滿二十歲的男子均為會員,婦女均為其附屬的「婦女會」會員,十五至二十歲的青年均為附屬的「青年團」團員,十至十五歲的少年為附屬的「少年團」團員。

  事實上,關東軍把「黨」改為「會」,並非是對我有什麼讓步,而是認為這比弄個不倫不類的政黨更便於統治東北人民,通過這樣一個網羅一切人口的組織,更便於進行奴化宣傳、特務監視和奴役人民。我眼中看不到這樣的事實,只覺得日本人畢竟是要聽我的。

  有了這樣的錯覺,就無怪要再碰釘子了。這是訂立《日滿密約》以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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