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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士敦(3)


  內務府的人認為這是莊士敦拆他們的台,他們便想出一個辦法,把金塔抬到莊士敦的家裡,說是皇上請他代售。莊士敦立刻看穿了這個把戲,大怒道:「假如你們不拿走,我馬上奏明皇上!」結果是內務府的人乖乖地把金塔抬走了。他們拿莊士敦沒有辦法,因為他既是清室的保鏢,又得到了我的充分信任。

  在毓慶宮的最後一年,莊士敦已是我的靈魂的重要部分。我們談論課外問題,越來越多地佔用著上課時間,談論的範圍也越來越廣泛。他給我講過英國王室的生活,各國的政體國情,大戰後的列強實力,世界各地風光,「日不落的大英帝國」土地上的風物,中國的內戰局勢,中國的「白話文運動」(他這樣稱呼五四新文化運動)和西方文明的關係,他還談到了復辟的可能性和不可靠的軍閥態度……

  有一次他說:「從每種報紙上都可以看得出來,中國人民思念大清,每個人都厭倦了共和。我想暫且不必關心那些軍人們的態度,皇帝陛下也不必費那麼多時間從報紙上去尋找他們的態度,也暫且不必說,他們擁護復辟和拯救共和的最後目的有什麼區別,總而言之,陳太傅的話是對的,皇帝陛下聖德日新是最要緊的。但是聖德日新,不能總是在紫禁城裡。在歐洲,特別是在英王陛下的土地上,在英王太子讀書的牛津大學裡,皇帝陛下可以得到許多必要的知識,展開寬闊的眼界……」

  在我動了留學英國的念頭之前,他已給我打開了不小的「眼界」。經過他的介紹,紫禁城裡出現過英國海軍司令、香港英國總督,每個人都對我彬彬有禮地表示了對我的尊敬,稱我為皇帝陛下。

  我對歐化生活的醉心,我對莊士敦亦步亦趨的模仿,並非完全使這位外國師傅滿意。比如穿衣服,他就另有見解,或者說,他另有對我的興趣。在我結婚那天,我在招待外國賓客的酒會上露過了面。祝了酒,回到養心殿后,脫下我的龍袍,換上了便裝長袍,內穿西服褲,頭戴鴨舌帽。這時,莊士敦帶著他的朋友們來了。一位外國老太太眼尖,她首先看見了我站在廊子底下,就問莊士敦:「那個少年是誰?」

  莊士敦看見了我,打量了一下我這身裝束,立刻臉上漲得通紅,那個模樣簡直把我嚇一跳,而那些外國人臉上做出的那種失望的表情,又使我感到莫名其妙。外國人走了之後,莊士敦的氣還沒有消,簡直是氣急敗壞地對我說:「這叫什麼樣子呵?皇帝陛下!中國皇帝戴了一頂獵帽!我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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