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粟裕傳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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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很快化膿了,需要開刀。醫院沒有麻藥,醫生拿來幾根麻繩,把粟裕的左臂緊緊綁在凳子上固定好,然後切開傷口,擠出膿血,清除壞死組織。粟裕疼得渾身大汗淋漓。他用右手緊緊抓住桌子,咬緊牙關,剛毅地堅持著支撐著,沒有喊一聲痛。醫院沒有藥品,治療就靠鹽水。醫生把蚊帳布剪成二指寬、五六寸長的布條子,放在鹽水裡浸泡,每天早晨從子彈進口處捅進去,第二天從子彈出口處抽出來,再放進一條清潔的布條子。這樣捅了幾個月,每捅一次粟裕都是鑽心痛,傷口雖然沒有再感染,可就是長不好。眼看敵人第五次軍事「圍剿」就要開始,其他傷員一個個傷癒出院返回前線,粟裕心中焦急如焚。就在此時,粟裕經歷了一次遭敵特襲擊的危險。 那是一個趕集日子的早晨。軍醫院設在硝石南邊的團城。敵人的便衣隊偽裝趕集混了進來,襲擊軍醫院。醫院毫無準備,又沒有武裝力量,大家立即分散四處隱蔽。粟裕一跑出門就遇到4個敵人便衣。敵人緊迫不放。粟裕雖胳膊負傷,但兩條腿很利索,而且平時訓練有素,一口氣跑了10多公里,甩掉敵人,轉危為安。後來粟裕被送到方面軍司令部手術隊,用當時根據地最好的外科藥品碘酒治療,不到半個月傷口就長好了。這是粟裕第四次負傷,左臂雖然保住了,但留下了終身殘疾。 粟裕傷癒出院回到部隊時,第五次反「圍剿」已經開始一個多月。中共中央決定成立第七軍團,下轄十九、二十、二十一師。十九師是由紅十一軍改編而成的。尋維洲任七軍團軍團長,肖勁光任政委,粟裕任軍團參謀長兼第二十師師長。11月11日參加了滸灣、八角亭戰鬥。 滸灣、八角亭靠近敵人的戰略要點江西撫州的金溪縣。守滸灣的是冷欣的1個師,下轄5個團。中共中央軍委命令七軍團正面進攻,奪取滸灣,三軍團迂回側後。七軍團發起攻擊後,與固守八角亭的敵人形成對峙。粟裕率領的二十師是剛由地方部隊改編成立的,全師只有2000多人,而攻擊正面寬達10公里,還要派出2個營去掩護兄弟部隊,用在主陣地的兵力實際上只有1500人左右。敵人發現三軍團進攻其側後,立即傾全力猛攻正面。粟裕指揮二十師和十九師一起奮力反擊,第一天把敵人打垮了,還繳了幾百條槍,天黑後各自收兵。從槍聲判斷,三軍團和敵人打得很激烈,但三軍團一次也沒有和七軍團聯絡,彼此不知道對方情況,沒有協同配合,各自打成了消耗戰。第二天早晨,敵人繼續在正面猛攻,還出動了飛機、裝甲車。紅軍戰士沒有見過裝甲車,面對這樣的鐵傢伙,不知該怎樣對付,十九師的陣地被敵人兩輛裝甲車衝垮了。 擅長遊擊戰的紅軍指戰員,從來沒有見到過飛機轟炸場面,望著集中投下的炸彈,有人大聲叫喊:「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他們不是膽小怕死,而是不知該怎樣對付敵人的空中襲擊。粟裕指揮的二十師陣地戰鬥也很激烈,敵人以密集隊形衝殺,二十師師部陣地最後只有機槍排的一挺重機槍,僅剩70多發子彈。機槍排長捨不得把子彈打光,粟裕搶步上前,奪過機槍,猛扣扳機,「噠,噠,噠」,70多發子彈一齊射向敵陣,遏制了敵人的攻勢。子彈、手榴彈全打光了,粟裕和戰士們就用槍托和石頭砸,一直堅持到天黑。敵人進攻的槍聲漸漸停止了,粟裕率領倖存的戰士們沿著撫河撤退,第二天早晨才找到七軍團指揮部。 滸灣戰鬥失利,粟裕總結得出了很多教訓。從紅軍總兵力看,是完全可以把敵人消滅的。由於紅軍通訊聯絡太差,兄弟部隊之間沒有一點配合,對敵沒有形成有力夾擊,打成了傷亡很大的消耗戰。這次戰鬥,紅軍還吃了不瞭解敵人新式裝備的大虧。50多年後粟裕還說:「這一仗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它說明隨著戰爭規模的擴大和敵軍武器裝備的變化,我軍的戰術、技術也需要相應地發展。所以我歷來主張要給部隊講真實情況,讓部隊瞭解敵人。由於受『左』的影響,有一種傾向,就是不敢實事求是地講敵人的力量。」(《粟裕戰爭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11月,第1版,第104頁。) 粟裕認為,實事求是看到敵人的優勢,絕不是左傾領導人所說的「恐敵病」。瞭解敵人才能最終戰勝敵人。與其戰爭打響了由於缺乏思想準備而「恐慌」,不如交鋒前「恐慌」。戰前「恐慌」還有時間做好工作,研究對策;戰時「恐慌」想補救已經晚了,等待的只能是打敗仗。 此時,王明左傾冒險主義軍事戰略已在中央蘇區占統治地位,提出了「禦敵於國門之外」的方針,共產國際又派遣只會用地圖指揮作戰的李德來擔任軍事顧問。第五次反「圍剿」開始不久,肖勁光被撤銷七軍團政委職務,由樂少華接任。部隊的氣氛和過去不大一樣了,沉悶、壓抑,沒有生氣。粟裕也被樂少華扣上了「反對政治委員制度」的帽子,受到限制和監督使用。 50年後粟裕撰寫戰爭回憶錄時,披露了這段現在看來是那麼荒唐的事,說起了這頂大帽子的由來:「我們在閩贛邊執行牽制任務時,一次我們阻擊向江西前進的敵第十師李默庵部,消滅了一部分敵軍。我從前沿跑回來請示是否繼續追擊。當時軍團長和政委坐在一根木頭上。軍團長說:『好,好,好!』表示要繼續追擊。政委沒有作聲。我以為他同意了,一轉身就走。他突然跳了起來大叫:『站住!媽那個X,政治委員制度不要了!回來!回來!』我們只得停止追擊。當晚軍委來電批評我們為何不繼續追擊。他才沒有說的。但他從此把我作為反對政治委員制度的危險人物加以限制和監視。」(《粟裕戰爭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11月,第1版,第105—106頁。) 滸灣戰鬥以後,粟裕率部隊在清流、歸化、將樂、沙田一帶活動。軍委給七軍團的任務是無論如何都要拖住福建方面的敵人,不讓他們向江西增援。七軍團兵力不多,不能打規模大一點的運動戰。粟裕從實際出發,積極籌劃打遊擊性的運動戰。他指揮部隊佔領交通要道附近的山頭,居高監視敵人,發現敵人向江西方面行動,馬上就打出去,襲擊敵人尾巴,把大部隊吸引回來,牽制住敵人。粟裕還謀劃了奇襲永安縣城,取得很大勝利。 永安是國民黨軍魯滌平部的後方,縣城周圍築有較高的城牆。這時紅軍戰士已經學會了一些攻城技術。粟裕總結第二次打長沙的教訓,組織指揮戰士把坑道一直挖到永安城牆腳下,又找來一口棺材,裡面裝滿黑色炸藥,挑選一批戰士偽裝出殯隊伍,把棺材抬到城門口,趁敵不備點著引信,把城牆炸開一個大缺口。預先埋伏在城邊坑道中的戰士一躍而起,沖進了永安縣城。那個負責點燃導火索的工兵排長,因為來不及撤離,被炸塌的城牆埋在裡面,光榮犧牲了。打進永安城,繳獲了敵人一個兵工廠。中央蘇區派來了許多民夫,把兵工廠裡的武器、彈藥、機器都搬走了。在清理戰利品的時候,還發生了這樣一個小插曲:部隊打下兵工廠,發現有許多長方形的鐵皮桶,裡面不知裝的是什麼,搖搖還有液體流動的響聲。通訊員想辦法打開了鐵皮桶蓋,點了根火柴,湊到桶口去察看,誰知「嘭」地一聲巨響,桶裡那水一樣的液體燒起來了,幸虧撲滅得快,沒有造成大火,那個通訊員為此受了處分。原來鐵皮桶裝的是美國援助蔣介石的汽油,汽油一碰到明火,自然要燃燒爆炸。貧苦農民出身的通訊員從來沒見過汽油,更不懂得這些道理,挨個處分實在有點冤! 由於攻佔永安城的勝利,七軍團受到了表揚和獎勵。然而,粟裕和紅軍戰士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局部的個別的勝利,卻無法扭轉王明左傾冒險主義錯誤造成的失敗,也無法在總體上粉碎蔣介石的第五次軍事「圍剿」。 從井岡山到中央蘇區,粟裕在毛澤東、朱德的領導和指揮下轉戰,在血與火的鬥爭中學習、成長。領導層中正確與錯誤不同意見的爭論,勝利與失敗正反兩個方面的經驗,給粟裕學習中國革命的道路和中國革命戰爭的規律,提供了極其豐富的生動的教材。他在實戰中逐步加深了對積極防禦和誘敵深入戰略方針的理解。粟裕從親身的經歷中深深體會到:「作為軍事指揮員應該懂得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一個指揮員對戰略問題有了深刻的理解,有了清醒的頭腦,才能運籌自如地指揮作戰。」(《粟裕戰爭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11月,第1版,第100頁。)。 從此以後,粟裕更加自覺地刻苦地學習和研究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站在戰略的高度思考作戰,從全域出發駕馭局部,即使是在以後長期遠離中共中央乃至與上級黨組織失去聯繫的情況下,他也盡可能地去瞭解和重視學習戰略性問題,所以能對各種錯綜複雜的形勢作出正確判斷,採取適應新情況的方針政策,把革命推向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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