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傳記·回憶錄 > 歲月隨想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
※正氣悲歌 ——祭80萬亡靈 我謹以在三天電視採訪時間內寫成的這篇文字,向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這段悲壯的歷史,向50年前英雄的亡靈,獻上我深深的敬意。 戰爭的煙雲仍充塞於蒼冥之間,往事歷歷。 1994年1月27日,兩年多驚心動魄的嘶殺聲與晝夜不停的炮火轟鳴,終於漸漸隱去,從列格勒(現聖彼得堡)四面八方傳來的歡呼聲浪震撼人心。這座文化名城解除了一場空前的浩劫,贏得了命懸一線的最後勝利。風雪苦寒之中,全城軍民喜極而泣。 900天前的1941年9月8日,德國法西斯軍隊以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撲向列格勒。酷愛文化,行止典雅的人民,以難於想像的毅力,寧死不屈,與家園共存亡,在幾乎彈盡糧絕的因境中,堅守了900天。900天的圍困、900天的死守、900天的拚殺,人民以最終的勝利譜寫了戰爭史上這篇壯麗的英雄史詩。 在900天的攻防拼殺中,列格勒城外,屍橫遍野,守城將士血流成河,在900天的堅忍困鬥中,列格勒城內餓死了63萬居民。 當我得知這駭人聽聞的悲慘數字,當我接觸的每一位老人、青年和孩子,請他們敘述這慘烈的往事時,我對時被一陣感動的辛酸沖進擊得不能自己。 惡夢結束在50年前,50年的歲月,悲傷的淚水早已流幹。如今燦爛的陽光驅散了戰爭陰霾,人們平靜地接受我們的採訪。一個堅韌不拔的群體,對待已經作出的犧牲和已經取得的勝利,早已不再悲痛欲絕,也已不再喜形於色。他們是倖存者,是倖存者與犧牲者的後代。他們牢牢記住是由於先輩的英勇奮鬥,使得他們今天能擁有這座城市的和平與安寧、光榮與夢想。 我從未見過一座美麗的城市,會有這麼多勝利紀念碑,有這麼多犧牲者的墓地,有這麼多英烈的塑像,有這麼多戰場實物的保留。 在我們住宿地不遠的一條大路上,有三座水泥地堡。50年來,街道翻新,樓房修繕,但這些當年防備敵人一旦攻入城來所建築的工事,依然如故,屹立於街道兩旁。當年如果希特勒匪幫攻到這裡,如果攻陷這座城市,俄羅斯將會怎樣、世界將會怎樣,後果不堪想像、幸地歷史是鐵的事實,是不容假設的。這段輝煌的往事,以人民的勝利記錄在史冊上,記錄在這座文化名城的街頭、廣場、公園等引人注目的地方。沿著三座地堡所夾峙的道路,再往前走,就是勝利公園。列格勒保衛戰的指揮者之一朱可夫元帥的雕像矗立在公園中央,在周圍,分列著保衛戰中犧牲的英雄雕像群。在濃蔭下,在草坪上,在湖水旁,數不清多少雕像,其中令我久久不能忘懷的是卓婭的塑像,她英姿挺拔,肩背步槍,矗立湖旁。 在這座公園裡,我見到許多老年人安詳地坐在長椅上,或獨自閱讀書報,或三三兩兩地交談,孩子們在遠處歡快嬉戲。人們經過烈士塑像前,都會注目敬仰,鮮花或松枝每天都會獻在烈士像前。50年的歲月、50年的陰陽兩界、50年的生死永別,50年不斷地生生死死,綿綿不絕,死者與生者,在這座公園裡,在這座城市裡,永遠相依相伴。 在這座城市裡我們僅有三天時間,在匆忙緊張的拍報過程中,我總在思考著一些不可恩議的問題。在當年最後一道防線,布洛夫高地,我們拜謁的是這裡的戰地見證——一幢石壁,上面的浮雕與文字記述著900個日日夜夜的激戰場面,石壁兩端,各停放著一輛T—34型坦克,炮口指向通往城市的大道。 名為高地,其實不過是東歐平原上一個小小的緩坡,無險可依。要不是事實俱在,認敢相信,這裡能要構成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900天,槍林彈雨,炮火硝煙,這條防線承受了多少噸爆炸的鋼鐵,陣亡了多少士兵,我無法知曉。但在這場鋼鐵與意志的較量中,守城的英雄士兵,不僅用鋼鐵,也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鑄成一座固若金湯的生死防線。 正在拍攝影之中,我遠遠望見一輛汽車靠在坡下,一對中年夫妻領著一雙兒女走上坡來,走向坦克面前,孩子們靜靜地聽著大人的講解。然後,他們全家把一束鮮花,擺事實放在坦克車上,排成一列,默默致敬。 坡上青石漫地,坡下荒草淒迷,但這塊高地永遠在人們的心裡屹立。兩輛坦克車上的束束鮮花說明了這一點,有的仍在開放,有的已然枯萎,我知道。在大路上的車流裡,無數雙崇敬的目光正向這裡深情注目,這片高地也府視著他們,祝福著他們。 我們驅車匆忙地拍攝下幾個典型的戰地。感謝一位老司機謝爾蓋,他聽說我們拍攝的目的是宣傳二戰中這座城市的英勇業績,主動帶我們去一些外來人很難到達的地方。 在皇村,遊人如織,不少人是來參觀普希金少年時代讀書的學校。謝爾蓋告訴我們,這裡當年被炮火夷為平地,現在的村舍是依照過去的樣子重建的。他指著村外的一片土地說,這裡曾被鮮血染紅,你們看,呵,那裡一座血色紀念碑,四位浮雕士兵,在褚色石牆上注視著遠方。在草叢中,一排排三角型的墓碑上嵌著大塊的炸彈碎片,銘刻著某某師的字樣,這裡是集體墓葬群,那三角型混凝土石碑,是當年戰鬥中阻擋敵戰車的障礙物。我感覺這片三角型墓葬群猶如八陣圖,散發著肅殺之氣,樹影斑斑,綠草青青,陣亡的英烈,至死不屈,仍巍然屹立,嚴陣以待。 在紅村,謝爾蓋突然合身撲在一個地堡的槍口上。他伏在地上,激動地向我們講解,這時是列格勒解圍的第一個突破口,守城士兵與城外援軍像兩把尖刀,前後殺向穩定。這個地堡是一個攔路虎,為部隊勝利突圍,一位名叫季班諾夫的年輕戰士用自己的身體堵住了噴著火焰的敵人槍口。他犧牲在1月17日,10天之後,列格勒開始解圍。謝爾蓋告訴我,季班諾夫的媽媽就住在紅村,為了祖國,為了母親,季班諾夫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我們懷著激動的心情,告別季班諾夫的墓地,奔向波羅的海沿岸。上個月,我還在波羅的海對面,在芬蘭灣的西岸,遙指這裡。但我自己也沒想到,一個月後,我竟會又一次來到波羅的海另一面。昔日的炮火與昔日的敵機,在海面上瘋狂般撲來,是英勇頑強的波羅的海艦隊組成了鋼鐵堡壘。其中基洛夫巡洋艦屢立戰功,在射向敵艦的炮彈中,有二百發重創敵軍,成為英雄艦艇。 如今,海岸上,一座巨型勝利紀念碑前,停放著兩尊炮塔,即是當年基洛夫巡洋艦上的戰艦炮,他口指向敵人來過的方向。 今天波羅的海,風平浪靜。海邊居民,在夏日的沙灘邊享受風的輕拂,水的飄搖。我想起在旅途中一位法國大學生對我說的話:「現在歐洲戰火不斷,令人擔擾,我們真誠地盼望,悲劇不再重演。」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