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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風雨蟬鳴故人情
  ——記井岡山

  井岡山是我心中的一首詩,一支歌。中國近代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幾十年的喜慶歡樂,源頭就在這裡。中國紅色政權從井岡山邁出了第一步,穿過硝煙戰火、血雨腥風,經過二萬五千里長征路,轉戰陝北,取得三大戰役的勝利,百萬雄師過大江,解放全中國。星星之火,終於在960萬平方公里的大地上燎原。這燎原的熊熊烈火幻化成鮮豔的五星紅旗,1949年10月1日,隨著毛主席宣佈新中國的成立,永遠涵揚在神州上空。

  對一個革命聖地的嚮往,使得多少人慕名而來。幾十年來,幾百萬人或許近千萬人熙來攘往,爭相講述著並岡山給予他們的一種猶如洗禮的神聖與莊嚴。可是過去很少有人,或根本從未有人向我描述他們目睹的並岡山美麗的自然風光。

  倒是毛主席1965年重上井岡山時定下的《水調歌頭》,為我們描述了這樣的景色,「到處鶯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雲端。」這其實是對井岡山我光的白描,但不知為什麼這幾句如畫的詩句,卻被解釋為僅是對當時中國「文革「大好」形勢的比喻。甚至從未聽到過任何一個人用毛澤東的詩句來證實井岡山的大好風光。

  這次拍攝《大京九》,攝製組沿著京九鐵路的築路工程進行拍攝,於1995年7月8日抵達井岡山。臨來之前,聽到劇組同事說過,「井岡山綠化得太好了,不信你去看看!」儘管我對井岡山的綠化已有耳聞,但直到我們從南昌機場如灼如烤的氣溫中驅車開人羅霄山脈,關上空調,打開車窗時,我才全方位地感到這是盛夏之中的一方清爽神奇的勝地。空氣裡仿佛摻上了甜香的分子,這不是單純的松香,不是單一的闊葉林散發出的青色葉片的氣息,也不是擺山碧透的竹林的清香,因為所有植物葉子散出的清香中必然會有一種微微苦味,可是透進車窗的空氣卻是甜甜的。車子沿著鋪墊得十分平整的柏油路面逶迤行駛,穿過觸手可摸的翠竹、蒲草和片片樹木交織的林網。賃窗遠望,一幅幅各不相同的美麗畫面使我立時精神為之一振。

  離開家門從北京出發是早晨五點多,近兩個小時的空中飛行和近八小時的汽車顛簸,加之前一天錄音到深夜,再加之近一段時間各種各樣勞力操心的雜務,令我身心疲憊。剛想在放慢車速的盤山行駛相對平穩的車身中,昏昏人夢,卻被眼前景色和沁人的馨香驅趕了困倦。一路上同伴們不斷的調侃,也在車窗外的迷人風光而暫時打住。

  每一個人都在用全部身心領略眼前的一切,我相信每個人也一定會想得很多很多。

  §夜聽蟬鳴

  「大京九」攝製組一行九人,受到主人熱情的招待,安排我們住在井岡山市政府所在地茨坪的「井岡山賓館」。

  井岡山最高點不過海拔一千多米,我們的住處海拔不很高。然而我們下車之後頓感清涼,這就要歸功於井岡山區的豐厚植被了。因為氣溫隨海拔高度而降低,每上升100米,氣溫降低0.6攝氏度。當江西全省處在最低氣溫27C,而我們房內夜間溫度只有20度左右,要蓋被子睡覺。天氣炎熱與否,主要看最低溫度多少,如果一個地方最低氣溫超過25℃,那就是高溫天氣了。有的地方最高溫度37度、38度,但只要最低溫度不超過25度,就算不得高溫天氣,日子也好過。我在新疆拍攝外景時,白天太陽曬得人昏頭脹,可是夜間拍外景披上軍棉衣還冷得打顫。這就是所謂的「晚蓋棉被午穿紗,抱著火爐吃西瓜」這種夏天就不難熬。而江西這一帶夏季持續高溫,能在井岡山上享受清涼、真是身在福中。

  我們的住房沒裝空調,沒有電風扇,井岡山不需要它,紗窗外是竹林和樹影。夜臥榻上,忽然覺得很悶,咦,現在已過午夜,而鳥兒還在此鳴彼應,難道井岡山的鳥兒是夜不投宿的嗎?正好大家都沒入睡,走廊有人走動,我披衣而起,趿鞋出屋,問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位當地人笑道:「搞錯了,這不是鳥,是蟬鳴。」咦!我到過的地方可謂不少,可從來沒有聽到蟬這麼叫的。

  於是我又回到室內,慚入夢境。

  仿佛睡了很久,又好像剛剛入睡,半夜又被這「鳥鳴」驚醒。我在昏沉中仍堅持認為是這鳥叫。才三點多鐘,晨曦尚未開始,可是我卻已無倦意,索性靜聽起來。這知了大約是蟬中之王,「嗓門」可真洪亮,蟬是通過腹膜振動發出一種類似噪音的聲響。只有寒蟬即秋後的知了,才會「伏天兒,伏天兒」叫著,抽泣似的預示著蕭瑟秋末的到來。可是井岡山的蟬鳴驚人之處,是它同時發出兩種音響,低聲部位嗡嗡然,頗像薩克斯管奏出的布魯斯曲調,暗啞哽咽。如果只是這一個聲部,那就「寒蟬淒切,對長亭晚」,使人傷感了。井岡山是革命聖地,革命聖地的蟬兒也非同一般。它在低聲部行進過程中,又發出了高亢的鳴叫,像號角,像鋼琴的強音,更像一支老竹管被敲擊的圓潤的梆梆聲,而且聲音大得驚人、震人。聽著聽著,我覺得蟬兒似乎已鑽入室中,於是下床四處找尋,直到我站在窗前,才發現它們停在離我窗子至少五米開外的竹林裡,不止一隻,高低錯落,輪番高奏。如果這是柔情的夜曲,那我可以再睡一個回籠覺,再做一個甜美夢,然而這鳴叫大吵人了,我嘀咕著「紙糊的驢大嗓門。」把玻璃窗推嚴實了,聲音頓時衰減了至少一倍,於是我回床躺下。

  蒙朧中又被驚醒,這是劇組統一的叫早。拍攝日程一環扣一環,稍有鬆懈就會拖延時間。我們回程機票已訂好,大家下一步都有重要工作,只有抓緊僅有的一天半時間,才能拍攝完十餘個外景點。何況井岡山地區,十裡不同天,陰晴難料,人稱小孩的臉,說變就變,我們就是在和雲彩爭時間的狀況下開始第一站採訪,水口。

  路上相互一問,大約都是在淩晨三點左右被蟬鳴吵醒。對於這蟬的特點,不免引發了一場爭論。

  我問胡慧中:「你有沒有在臺灣聽過這樣的蟬叫聲?」「沒有哇,從來都沒有聽到過也。」我的問法大概可以稱為臺灣味的,她的回答就不用說啦,臺式國語。胡慧中是我向劇組推薦的嘉賓主持人,她近年來塑造的女警官形象給人留有較深印象,在海外演藝團華人名星中,胡慧中的學歷也是高的。她畢業於台大歷史系,後來從藝,且英語、粵語、國語都很好。這是她第一回與中央電視臺合作拍專題片,也是頭一次上並岡山,儘管一路鞍馬勞頓,卻興致很高。她也是三點鐘被吵醒僅睡了兩個小時覺,看她回答的反應,我放心了,此刻她的精神狀態是能堅持一整天的跋山涉水兼出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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