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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這時,倪萍給我打電話,「趙老師,您聽說寧波的事兒了吧,台坦克正在查,他們這麼造謠,可怎麼辦呢?」我說,倪萍,我所出你現在很緊張,甚至很慌亂,怎麼啦?出什麼事啦?鎮定點嘛,你這種心理素質怎麼當好主持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天塌了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咱們沒做錯什麼事兒,誰愛查誰查。」我說:「倪萍,你大概看過《楊乃武與小白菜》這部戲吧,你記得楊乃武舅舅有句話嗎?『孩子,我們平常不惹事,但事情落在頭上就不要怕!』

  正巧,下午台有關人員叫我面詢此事。

  我去了,進門就說,你們是問的寧波的事吧,這樣吧,咱們平常是同事,現在有關公事,你們先講講如何談話,總該有個開場白。「算了,老趙,你就把怎麼去的寧波、上海都談談吧,這也是上面讓問的,我們也去了一趟當地調查過。」

  我說:「事情是這樣的,上海台請我去主持節目,我說你們既是公事,就請與我台聯繫,同意我去,我就去,不同意那就只好對不起了。是化勇台長和我們都有關領導同意我去的,這是外派公務,並非我私人請假。」

  「那麼,為什麼除了上海又去了寧波呢?」

  我說:「我也很不理解,本來我並不知道要去寧波。可是我既然外派到上海台,到了人家那兒。就臨時由對方劇組調配,別說他們率隊讓我們去寧波,就是到廣州,我也得去,他們的內部情況,我來去匆匆,既不好過問,也沒時間過問,因為,我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的。」

  「至於勞務,現如今付勞務並沒什麼奇怪的,可是,請你們設身處地想一下,我們就是想張口要價,也決不會向上海台開口,台與台之間的情況大家都清楚。我和倪萍按台裡規定,在稅後勞務中拿出70%上交台裡,我們每人只留30%,《錢江晚報》不負責任地信口雌黃說我們每人拿了10萬元,量變引起質變,所以引起這樣的後果。」

  我不想去和《錢江晚報》理論,筆桿子握在人家手裡愛寫什麼就寫什麼把,是是非非任人說吧,打官司我沒時間,也不想讓他們借打名人官司來揚名。聽說《錢江晚報》很快就發了更正,可是各地報紙有的仍根據更正前的消息照搬,我渾身是嘴也說不過他們。

  還是楊乃武舅舅的話對,咱們不惹事兒,事到臨頭卻也不怕。

  這就是古今中外小老百姓應該有的心態,也只能這麼樣保持著無奈的心態。名人有時比小老百姓更不如,因為名人更愛攤上事。

  洪雪飛在中國可謂無人不知,阿慶嫂的形象就幾乎是她本人了。

  可是,洪雪飛出了意外。

  我乍一聽說洪雪飛在新疆赴克拉瑪依途中,因車禍不幸身亡,心中立時一陣緊縮,唉,怎麼回事,太可惜了。

  我與她沒什麼私交,在工作上也接觸不多。她和我同齡,成長的道路大同小異。當然,一度她比我更有名,這是她自身努力的結果。她臨出事前幾天,我們還見過,可是,竟然這麼一個活生生、充滿朝氣、充滿生命力的形象就此與世長辭,既令人傷感,也令人,特別是令我這樣的人想到了人生苦短,當有作為。

  圍繞著洪雪飛有好多傳聞,有人甚至忽然回憶起她在新疆的言行有什麼朕兆。人死了,說什麼的都有,平常出門兒,沒說吉利話,甚或說幾句有點喪氣的玩笑話,保要活生生的出去,又好端端的回來,那當然什麼事兒也沒有,本來就沒什麼嘛。可是不知她說了什麼,結果,車在半路翻了,她正在夢中,就此,轟然無知,一去不返。於是,活著的人就想起了她曾講過什麼,唉,一切都甭再提了,讓我們記住她曾給我們留下的阿慶嫂的形象吧。

  沒隔多久,傳聞又出。友人憤憤地對我講,某報在頭牌刊登了洪雪飛私自走穴,並講了一些她生前如何如何的話,反正不好聽。我相信,儘管我至今仍未看到這份報紙,但我相信,有的人身為記者,為了自身的發達,管你東西南北風,管你活人、死人、名人和無名人呢?我仿佛總感到在這類文字背後,閃動著一雙狡詐的、毫無人情的眼睛,我甚至覺得這雙眼中閃出得意的奸笑。

  雪飛,我真的為你難過!

  不久,在一次聚餐會上,我正好和那份報紙的負責人坐在同一張桌子旁,而且面對面。我看他面相忠厚,就向他談了我的看法。當然,我首先請教他「貴報是否刊登過這樣的一篇文章」,他說是這樣的。

  我說:「唉,我真替你們惋惜,這篇文字對死者過於苛刻,太有失敦厚了。對死者何必如此呢,這叫鞭屍,我認為不但作者有失厚道,而且也不公道,栽在死人身上的任何一面之辭,她是無法為自己申辯了。你們寫什麼是什麼,登什麼是什麼,可能有不少人相信洪雪飛就是你們說的那樣。可是雪飛還有家屬,有親友,有師兄弟,有同事,有那麼多聽過她的戲、看過她的演出的觀眾,有很多她的戲迷。你們不要破壞在大眾心目中的一個美好的藝術形象。人孰無過,一死百了,她已為自己無論對或錯付出了這樣慘重代價,難道還堵不住一些人的嘴嗎?我為貴報感到惋惜。」

  我和洪雪飛幾次交談中,發現她也是怕事的人,不要以為要強的人就不怕事,她也是一個十分熱愛生活與事業的人,她如九泉有知,我希望她不要怕這些事,也沒必要怕了。「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

  活人尚且應該不怕事,何況死人呢?

  我相信只要還算是一個人,那以死者名聲沽名釣譽者,總有一天清夜捫心會覺得自己的失筆,你們有本事還是沖著活人來吧!

  寫於1995年8月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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