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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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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師半友書畫緣 ——我和黃胃、范曾等畫家的情誼 我從小就喜歡繪畫,記得家中來的客人還曾經拿走過我的「作品」。我今天回想,大概人家決不會拿去珍藏,極大的可能倒是給自己的孩子看上一眼,告訴他們要加點油,也做點值得讓家長高興的什麼事。 我記得小時候最喜歡的是坐在桌前,用鉛筆在隨便什麼紙上,津津有味地勾勒出一隻螞蚱,我太喜歡螞蚱了,從有記憶開始最早的情景就是姐姐給我逮住一隻青頭螞蚱,用一根白線捆在它的胸部,讓它爬在一根竹筷子上。我至今一旦看到那雄健異常的螞蚱,仍會激動。也許因為小時候,常常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向爬在草地上的螞蚱掩進,離得越近,心兒越怦怦跳,然後突地用手撲向它,十有九空。螞炸身體的各個部位長和矯健優美,兩條大腿無論繃緊亦或舒展都充滿了神奇的力量。因為一年中只有盛夏與初秋才看得到它們,所以就想用畫畫兒的方式以慰想念之情,那時候哪懂得蝗災會給人類帶來的危害呀! 我還在很小的時候,就得到過美術教授的指點,幸何如之。 那是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光,下了學我經常到一位姓文的同學家裡做功課,他家住在美院宿舍,他的爸爸媽媽,都是美院教授。文家有三個孩子,我和他們一道做完功課並玩耍過後,常常會靜靜地在他們家的一間大屋子裡畫畫兒,文伯伯、文伯母有時就指點指點我們,從那時起,我就很認真地開始畫人像了。 一天,我回到自己家的院子,鄰居謝大爺問我最近放學為什麼回來這麼晚?我就十分自豪地告訴他,我在學畫畫兒。老人家很高興地問畫什麼內容,我說,我正在練習畫人物,並引用一句新聽到的我以為他絕對聽不懂的名詞對他說:「我們畫模特,我們的模特兒是同學的小妹妹。」謝大爺立刻皺起濃濃的眉毛「咦,怎麼能讓同學的妹妹做模特兒?」 我那時根本不懂模特到底應該如何注釋,也不知道西畫在畫人體時的模特是裸體的。在我向謝大爺解釋的過程中,以及從他的講話中,我才弄明白了,在美院的宿舍中聽了那麼久的模特兒這個詞的多種含義,我們那麼小,怎麼會去畫人體呢?只不過有時求小妹妹安靜地坐一會兒,我們畫她的頭像。 我大概天生不能對畫人物人門兒,我怎麼也拿不出畫昆蟲的勁頭來學好這段業餘課程。後來,興趣逐漸轉移,再後來乾脆就擱筆不學畫畫兒了,我的同學以及還有幾位常去他們家的小朋友,以後真的成了專業畫家,我直到很久以後才懂得,學一樣東西千萬不可半途而廢,否則會一事無成,還瞎耽誤功夫。我在他們家「人鄉隨俗」,很快學了一口流利的四川話,他們全家都講四川話,我不知不覺也跟著講起來了。學得快,忘得也快,四川口音早就一點兒也撿不起來了,要是在他們家學一口流利的外語,以後省多大事,有多大用呵。可惜不是外語,只不過是我國方言的一種,倒是半途而廢的繪畫技法,諸如透視焦點等等,終身受益,老大之後重握畫筆,還算有點童子功。 從小學四年級以後一直到參加工作很久,我有過各類文、體愛好,但唯獨把繪畫這項兒時的愛好冷落了幾十年。重新點起我對畫的愛好之火,並又重拿畫筆已是70年代末的事兒了。與其說重燃舊時的熱情是出於對藝術的嚮往,倒不如說是「文革」之後,在文化界首先被珍貴起來的是畫家,人們開始以價值觀,或乾脆說以誰的畫標價高而看重誰的作品,社會上不少人以求得名家的作品為榮,有的真會欣賞,有的乾脆就是附庸回風雅。 只要我早一天重燃往昔的熱情,我都會更早地結識許多位畫家。因為,「文革」後,電視臺曾多次組織畫家、書法家進行筆會,為他們錄像、播放他們的專題節目。可惜我重人此道太晚,記得80年代初。全國近百位赫赫有名的書法家聚會北京,聚會中央電視臺,我因工作和他們有不少次接觸,但根本就沒有開口求過哪位一幅墨寶。其實,有時不開口還算有些失禮,開口相求,人家不一定給你,或雖放諾給你,不過是一句托詞。但我相信如果誰都不向某位畫家求畫,他未必高興,別看他口頭上多麼煩別人要畫,如果真的誰也不去開口,他也會很惱火的,這跟我們在臺上演出完了誰都不鼓掌差不多。反正你求畫兒人家煩,你不求他,他也未見得高興。 「秀才人情低半張」很多人都在背後說范曾如何如何,但第一位主動送我畫的就是范曾。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很有點名氣了,而我那時的知名度,不能跟他相比。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我們相遇、交談,還很投機。後來他給我來過一封信,邀我去他家做客,那時候通電話都很難,我們家有電話那已是後話了。在接到范曾來信以後,我猶豫了很久,我很少到人家家裡做客,再說他的住處離我們家又很遠。實在不方便,那時候北京沒幾輛出租車。 拖了很久,又一次見到他,他又一次相邀,我就去登門拜訪了。 一進門,他笑容滿面,立即在畫案上鋪好紙。四尺對開,提筆就畫,邊畫邊聊天,勾線、設色、題款、蓋章、畫好了,又替我卷好。我們也聊得差不多了,我於是告辭。他出門送客,返程路上一我覺得這不像串門做客,倒好像我上人家訂做什麼東西似的,而且立等可取。 以後,一來二往我們就很熟悉了,成了很好的朋友。再以後,我也開始技癢,也鋪紙弄墨,不過那絕不是受他啟發,也不可能受他啟發,因為我自幼就與人物畫無緣,不是不喜歡,而是學不來。 再以後,我和范曾合作畫過多次,大約有十多張作品,算是友誼結晶吧。 以後,他出走巴黎,消息傳來,我很吃驚,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感到難過,失去一個朋友。 當然,據他說是真的特別寂寞,他又回來了。 我們仍然是好朋友。 我對他的文才十分飲佩,尤其是他對中國古典文學驚人的記憶力,我根據自身的情況估計,他早年下的功夫是很苦的。 記得1982年在密雲水庫,我們一起做一個電視節目。他對我說過一段話,他說,畫分九品,可分為正六品與負三品。一品,謂之畫家,作品賞心悅目:二品,謂之名家,作品蔚然成風;三品,謂之大家,作品繼往開來;四品,已成大帥,鳳毛歐伯;五品,謂之巨匠,五百年出一位;六品,可稱魔鬼,從人看到。負一品,不知企為何物;負二品,看之愈久,離其意遠;負三品,與美不共戴天,在藝術的審判所,判處死刑,立即執行。我問他:「那麼,你認為你屬這九品當中的哪一品呢?」他頗為自得地笑著說:「哈,我是坐四望五,以待來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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