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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柳暗花明又一村
  ——從播音員到主持人的轉軌

  《昨夜星辰昨夜風》寫成於1988年,那是我第一次嘗試寫出的個人的感受,許多朋友問我,有些情節沒讀明白,如1985年工作的轉折,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也有雜誌約我再把1985年以後的經歷寫出來發表。

  我其實並沒有為自己寫傳的打算,那篇文章間加顧了一段歲月,但只是個人的一些感懷,並不是自傳片段。

  鄧肯曾表述過這樣的意思,任何一個人,只要肯把內心的隱秘完全寫出來,就會成為一部動人的自傳。這位舞蹈家有所不知,有一些事,是不應該都寫在紙上的。再者,有些事情當事者迷,即使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一些事情,自己有時反而弄不清爽,甚至二代人也很可能對發生於當代的事情搞不清楚,大到王朝的更迭,國運的興衰,戰場形勢的逆轉,人事變動,當然不包括我這般小人物的變動,弄不清的事例並不算少。於是才出現了許多歷史學家不斷地考證與詮釋一個個的于古之謎。

  至於1985在調動我工作這件事,事過境遷,我基本上不再想細說什麼。事實上,我當時很清楚,人事的糾葛往往在一個小單位沒有對與錯、是與非可言。我知道,在我的觀眾喜愛我的大氛圍中,也不排斥有不少人不喜歡我,誰都一樣,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喜歡一個人。我當時的挫折感,那主要原因,可能就是風頭太勁才形成的。不過,我當時就瞧不起那些頤指氣使,認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的左右其他同志命運的人,所以我不屑於與他們理論,我有點理解亞可卡被福特炒了魷魚的命運。但那事件發生在資本主義國家裡,資本家的面孔從來是見利忘義、冷酷無情。我難過的是,我們的個別同志沾染了資本家的作風,根本不考慮工作的大局和同志間的親情。幸好,我沒在挫折中消沉,我把這外界的壓力轉化成動力,作為一種鞭策,奮蹄向前。因而,我今天反而感謝這個決定與作出這個決定的人。

  1985年,這是我事業上的轉折點,當然也幾乎成了我在屏幕上的消失點。

  正是這次調離使我當上了專職主持人,要是有人覺得我日後當主持人會成功,會遠遠超出我過去25年的影響,一定罰我去幹別的。不過,我認為工作無大小輕重之分,只要你肯幹,任何節目都能使你成功,我就是在播畫外音過程中創出了受觀眾喜愛的《動物世界》的播音風格。專心致志成全了我,毛主席曾在七千人大會上引過司馬遷的一段話:「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我有所鬱結於心,只能寄情於《動物世界》之中,所以,無論誰模仿我,都不可能有我那時的滄桑感。

  我在茫然的情況下,摸索著一條適合我走的路。

  我的第一條體會是,播音員有人給你現成的稿件,你只要念好了就成了,可是主持人,沒人會那麼周到地對待你,一切都要靠自己與別人主動合作,合作得越默契工作就越順利。七分做人三分演戲。

  當時的境遇與艱難,現在回想起來,就像我中學時和一位同學划船一樣,那是昆明湖泛舟,天太熱,我想下水,可是當時我遊得並不好,當我跳人水中抬起頭來時,那位同學正游目四望,獨自操槳,把我拋下一大段,我急得差點喊救命,他終於停下來等我上船。這次離開播送新聞崗位時,就像又一次下水,而且沒有船來接我,我真的沒有時間去考慮和追究為什麼落水,只好先向岸邊遊,上岸再說。傻子才會回了船失大罵為什麼翻船,不弄清原因不上岸,非常幸運的是我得到幾位同志無私的真誠的援助,儘管我沒有向他們訴過苦,但他們對我的幫助我無以為報。

  這其中有孫素平、童國平、曹興成、丁友友、馮際慶(此君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這幾位同志,當時和現在他們都是中央電視臺出色的編輯,我一無欄目時間,二無機器設備,三無節目資金,但是在他們幫助下,我在1985年到1986年做了《看北京)、《談寶鋼》、《逛燈會》、《十二小時即時採訪》、《撞擊與反射》等一系列節目,有的還獲得過一等獎,他們跟我走南闖北沒有二話,我一不會攝製,二不會編輯,全憑他們拉我一把,大部分節目都通過當時的副台長楊偉光審查,並安排播出。當時的一些合作者有燈光、司機、台內台外之人,別說付勞務費,就是領補助我都沒有立下項目,至今我都覺得我欠他們的情豈能用金錢衡量。

  我只要能繼續為黨工作,幹什麼都一樣,坦率說,我那時並非沒有牢騷,但我從不動搖對党的忠誠。我們那時做的節目,都是正面歌頌大好形勢,歌頌改革開放的新局面、新事物,歌頌在平凡的工作崗位上做出奉獻的普通人。

  我當時從沒有在任何時間地點流露過對任何人的不滿,我真的這樣認識。我從一個涉世未深的18歲的孩子走到這一步,是党和人民培養了我,是電視臺使我擁有了一批觀眾,同時也在那一段工作中深深體會到,我所採訪之處,人們熱情地接待我,幫助我,沖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中央電視臺。

  我是中央電視臺這棵大樹上的一片葉子,我為這個機體輸送過經光合作用而形成的養分,也受這棵大樹的支撐能在陽光下閃爍,儘管任何一片葉子都遲早會脫落,但是,這棵大樹註定根深葉茂,日益繁盛,沒有中央電視臺就沒有我。

  樹可以離開任何一張葉片,而任何葉片離開這棵樹,都會「零落成泥碾作塵」。

  當然,沒有國家的富強和發展,中央電視臺又怎麼會有燦爛的今天。我1960年來台,全國才有幾台黑白電視機呀,如今我們擁有8億觀眾,我到世界各地,凡有華人之處就有我的親切的觀眾朋友。

  我慶倖我沒有因埋怨停步,走到了今天,我沒有理由不繼續努力更上一層樓。

  怨而不怒,哀而不傷,這是古人教給我們作人的規矩,如果我在文中有悻古訓,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這是歷史,歷史是不可以信筆扭曲的。

  在1985年以前,我的主體工作是新聞播音。二十多年的時間裡,我在屏幕上發佈的重大新聞不計其數,這期間的黨代會、人代會、政協會議的會議情況與會議公報,党和國家領導人的國務活動的報道,多次國慶盛典的實況轉播,採訪多位國內外政要,原子彈試驗爆炸成功,「文革」中毛主席的八次接見紅衛兵,周總理答外國記者問,直到為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開國元勳逝世的悼念活動的報道,我都參與播發。這使我內心總有一種生活在時代的洲渦中心的感覺。新聞工作者的素質,使我養成了對各類事件發生的密切關注與報道分寸的把握。對於播音員來講,報道分寸是播報的態度與力度。生活在新聞報道的氛圍中,自然對於所發生的事情與可能發生的事件有一種敏感與刺激。新聞工作者最「不能適應的是,長期以來沒有新聞事件和重大變故的發生或平平淡淡無話可談。幸專這個世界這麼大,總會有許多事情需要及時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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