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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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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腳步聲,我的一位同學急匆匆地走來小聲對我說:「人家接你來啦,我們上什刹海溜冰場找你一圈,又到這兒來找你,快走吧!」在那個年代,辦事就這麼認真。 我又進入了電視演播室——在廣播大樓西翼四樓一個面積不大的房間,這裡燈火通明,令人眼花紛亂。這80多平方米的演播區就是原來最大的播送室,用木板隔成的控制室靠在大廳的西南角,播出人員、導演們擠在裡面切換畫面,調節音響。這就是早期中央電視臺的心臟。 輪到我站在攝像機前了,我的面前除了機器,還有親自坐鎮拍板的梅益局長等領導同志。指令從那間小木屋傳出來,一會兒讓我說幾句話,回答幾個問題;一會兒又要我轉過身去,向左、向右,由於我受過業餘劇團的訓練,應付這次考試並不感到緊張,相比之下那三個一同來考試的夥伴還不適應這裡的氣氛,顯得緊張。如果電視臺要我們兩個男生兩個女生,那該多好,因為在考試期間,我們彼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如果只挑選一個人的話,我相信那就是我。 從暖烘烘的大樓出來,迎面一陣寒風,我不禁打了個寒戰,頭腦清醒了許多。我盤算著今後的前程,快18歲了,高考迫在眉睫,我留戀校園的生活,如果電視臺需要我怎麼辦?去,還是不去?剛才李伍副局長還動員我,希望我投身到電視事業中來,電視在中國剛剛起步,這裡需要人。「祖國的需要就是我的志願」,我眼前浮現出教室牆壁上的一行大字,就這麼辦吧。 回到學校,一路上凍得夠嗆,也餓得夠嗆。宿舍的燈已經熄了,同學們可能已進入夢鄉。我輕輕推開門,十幾個同學都坐了起來,他們像關心自己的命運一樣,真切地關心著我的命運。「怎麼樣?」在黑暗中我已覺察到他們探詢的目光,我無法告訴他們準確的消息,一位同學跳下床,冷得他抖動著身子,從封好的煤爐上拿了一個烤得焦黃的窩頭,因為燙手,他兩手急速地倒換著遞給我,「你餓了吧,趁熱吃吧,你再不回來我就吃了。」我接過窩頭,不覺一股暖流湧上心頭,這情義是宴席上體味不到的。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我要離別可愛的學校了,我無言地望著朝夕相處的夥伴,我捨不得離開這些情同手足的同窗學友,我將隻身一人走向一個陌生的新世界。 「望風懷想,能不依依。」每當我遇到挫折,每當我感到孤獨,每當我面臨困境,我總情不自禁地想到我那充滿溫情的母校,希望重新再現那充滿幻想、充滿歡樂、充滿友誼的時光。這一不可名狀的深情經常注入我用過的解說詞中,直至今日,在那抒情語句的字裡行間,仍可尋覓到當年的種種情愫。 1960年2月22日,我拎著一隻舊皮箱,兩位同學幫我扛著行李,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共汽車,來到了廣播大廈的門口。那時坐落在禮士路的嶄新的廣播大樓處於北京市區的邊緣,再往西除了軍事博物館,便是一片曠野。廣播大樓當時沒有修築圍牆,我們一直走到大樓門前。 嚴寒尚未退去,春天即將來臨。護城河的水仍靜靜地凝凍在大樓的東側,兩岸垂柳在寒風中搖曳著枯條,儘管抖盡了葉片卻仍舊婀娜多姿,仿佛在向我們招手。告別了同學,我轉身推開沉重厚實的大門,一股似曾相識的暖風迎面撲來,對於剛從中學校門進入這個大門的我來說,這幢大樓未免太豪華了,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樓梯鋪著柔軟的地毯,莊重、整潔、肅靜。在這宏偉的建築裡,我不知為什麼有一種涉小、空虛的感覺,但我想到我是近百所中學裡唯一的獲勝者,我的自尊心支撐著我一直向前走去。 我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先學習了一個多月,初次感覺到了播音工作的嚴肅與緊張。那時,大部分稿件都是直接播出,那種為了播音全力以赴的神聖感,給我上了第一堂課。我嘆服老播音員鎮靜地坐在播音間,把圈畫得很亂的稿件直接播出去,而且字正腔圓,有聲有色,動人心弦,我希望我有一天也能像他們一樣。 一天,播音組組長林田對我說,根據你業務學習進展情況,你可以上一點節目了,當時林田已是聞名全國的播音員了,她讓我起一個播音名字。我告訴她,我要起一個響亮點的,有寓意的話音名字趙方,讓聲音傳遍四面八方。她很讚賞這個名字。正當我滿懷信心準備參加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音工作時,電視臺召我回去。 我又進入了一個新的環境。不過,在這個新環境中,當時播音員都不報姓名,所以我起的播音名字一直沒用上。後來,當我的兒子降生時,把我的播音名字給了他。但是,我並不希望兒子與我從事同樣的職業——我為之付出多年心血卻又難盡人意的職業。 自從我到電視臺報到至貿然出現那個圖像的4月22日,前後不過兩個月,我已經開始正式工作了,這項當時並不起眼的工作,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裡使我備嘗艱辛…… §為伊消得人憔悴 歷史從昨天走過來,它將繼續走向綿綿無盡的未來。30年的歲月白了少年頭,而中國的電視事業已進入了而立之際,它註定將日益興盛,日益成熟,日臻完善,成為現代社會與大眾融為一體的親密伴侶。 我有幸在中國電視的初創階段,成為第一批中國電視工作者。我隨著電視事業的成長而成長,隨著它的發展才逐漸明瞭,我從事的是一項值得我終身自豪的事業。 我為自己的工作,付出了心血,同時也得到了超乎我期望的報償。如果我能重走這28年的歷程,為了今天,為了我的觀眾,我會更自覺地更科學地磨練自己,或許將比今天更如人意。不過,我並沒有愧對自己二十多年的路程,我已盡了力。 當年的電視臺如果沒有今日輝煌的映照,也許難以給予估價。那時,我是到電視臺的第78位工作人員,我們擠在一個狹小的演播區,參考數據告訴我們,全國僅有12000台黑白電視機,分佈在幾個大城市。我們進行的是前無古人的工作,對於這一點每位工作人員都意識到了。電視臺的設備十分簡陋,膠片是用手工操作沖洗的,記者們配備的AK16攝影機,又重又笨,一不注意,電瓶溢出的酸液會燒了衣服。那時沒有錄像機,就連同步錄音機也還沒出現,一切都靠人力,靠手工,節目只能直播。那時的工作態度,用「認真」二字形容是不夠的,可以說簡直是玩命。 這是一個充滿朝氣、充滿信心、充滿幹勁,同時也是一個不甘人後、蓬勃向上的集體。這種奮進的精神感染了我,制約了我,也規定了我只能向前,不能落後;只能振作,不能氣餒;只能從嚴,不能放任;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總之,已不是在學校就能通過的標準了,及格是不行的,必須優秀,否則就被淘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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