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四二


  我說:「是全權委託嗎?」

  他說:「當然。」

  我說:「那好,你今天看著辦吧,人證物證都在這裡。趙縣長的佈告上說得清清楚楚的,若是拉了我們板車工人的壯丁,以破壞抗戰的漢奸論處。這破壞抗戰的罪,可是大罪喲。今天是一張桌子四隻腳,說得脫就走得脫,要是這裡定不下來,我們就到成都去說。我陳聯詩是個小人物,可是在各處也有幾個朋友;趙縣長呢也不是說不起話的人,我和這些拌腳板的板車工人陪你們這些當官的打這場官司,成都打不下來就上重慶,一直打到蔣委員長名下,問一下他老人家,前方抗戰的將士還吃不吃糧食了……」

  我身邊的工人們一聽就都鬧起來,說:「要得,要得,把這官司打它個四季花兒開,越是鬧熱越好!」

  那姓何的一聽這話,嚇得拉著許科長直是說:「我冤枉啊冤枉,要不是趙縣長說了話,我哪裡敢……」

  許科長也慌了,說:「陳老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這事情的確是何保長的過錯。」

  我橫了他一眼:「嗯?」

  他連忙說:「不、不,是、是我們趙、趙縣長愛吃點酒,酒後失言,這些底下的人就拿來當了真。我們馬上想辦法,想辦法通知各保,要堅決保證板車工人的安全,若是再犯,一定……」

  我說:「不說那麼多了,這件事看在你許科長這麼大的歲數上,就算了吧。叫何保長立個字據,寫個保證,再找個保人來。一是保他今後不能再犯,二是證明我們今天一沒打他二沒罵他,不要二天又找話說。」

  那姓何的一聽就像死囚犯人遇了大赦,連忙四周亂竄,一下子就把那鄉長拖了出來,說:「許科長,這是我們的李鄉長,讓他來給我作個保,今後若是再有這些事,我遭天打五雷轟!」許科長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子,就要打回轉,我說:「許科長,你請留步,在下還有話要說。平時難得見你們這些當官的一面,你今天既然是趙縣長的全權代表,有些話就一起都說了吧。你看我們運軍米,一車米一裡路算的是四角六分錢,可是到了我們工人手裡就只剩下了三角二分,這樂至到遂寧這麼遠的路,跑一趟下來每個工人也不過一百多元,如今這麼高的物價,這點錢連伙食錢都不夠,哪裡還有錢拿回去養家小。更何況你們一直都在拖欠我們的工資,叫我們吃什麼?我早就跟縣長說過,要給我們的工人長工資長工資,可是他老是東說南山西說海的,就是不給個答覆。今天既然委了你先生做了這個全權代表,你就乾脆做了這個主,給我們大家把工資長了怎麼樣?只要你這裡開了腔,我馬上就到綿陽民食供應處去說,事成之後,我們大家給你辦大席,請你吃九鬥碗好不好?」

  大家聽了,一陣地起哄。那許科長一見事情不好,連忙說:「好好,我這就回去跟縣長說,給大家長工資!支援抗戰嘛,肚子不吃飽怎麼行……」

  我們讓那姓許的留下了字據,送他走了。字據上寫著每車軍米一個來回加價八十元,連同以往欠我們工人的工資,在十天之內付清。大家正高興,我卻被那姓李的鄉長拉住,指著老曹說:「陳老闆,我的、我的槍。」

  我說:「李鄉長,您受驚了。老曹,把槍還給他。」

  大家高高興興地往回走,老曹和我肩並肩地拉著車,看看左右沒人,神神秘秘地說:「陳老闆,我看你,不平常啊!」我一笑說:「有什麼不平常的?只不過這兩年,比你們多走了幾個地方,奇奇怪怪的事情多見了些而已。」他聽了只是搖頭:「不,不,我這人再沒眼力,這點還看得出來的,看你從李鄉長腰上抽槍的那麻利陣仗,嘖嘖,我們這些男人都要大吃一驚。今天也只有你,才把這些當官的降得住,我們大家靠了你這樣的老闆,硬是福氣啊!」我看了他一眼,說:「老曹,你莫要高興得早了。這麼大的一件事,那趙永林不會甘休的。」

  果然,第二天樂至的板車行業公會裡就傳出話來,說:「聯昌行逼著縣裡漲運價,哪裡是為了什麼工人,陳老闆在裡面吃肥了。我們多少也在縣裡運了些官倉貨,難道就他們漲得,我們就漲不得嗎?」於是就都去扭著縣裡鬧。許科長見了我,一副為難的樣子說:「陳老闆你看,都要漲價,我們縣裡哪裡來的這麼多錢?你看是不是放一放再說?」

  又過了幾天,運糧到簡陽的工人又回來說,那邊糧站卸貨的時候,發現一些糧包裡的米都發了水,起了黴,要我們賠錢。

  這下子不得了了,一路謠言四起,說聯昌行的女老闆太心狠,又要縣以漲工錢,又要往米裡發水,要曉得六擔發了水的米,就會多出整整一擔米的重量,現在米價這麼高,她不是吃肥了麼?敢在抗戰物資裡來撈錢,這女人的膽子也太大了,這不是破壞抗戰是什麼?縣裡要是不喊她出來說清楚,我們就要告到省裡去……幾個工人代表聽說了,著急得不得了;蔣林桂和老曹連工也不出了,成天守著我,生怕我出了意外。我說:「你們守著我也不是辦法,關於漲運價的事情完全是說得清楚的,現在關鍵是要弄清楚誰支使人在米裡發了水。林桂你帶兩個人,趕快再去給我把那條線索有個水落石出,然後把人給我押到這裡來。」

  他帶著兩個人前腳剛走,就來了幾個兵,說縣長要我走一趟。工人們一下子就圍了上來。我說:「大家都別著急,該幹什麼還是去幹什麼,我去去就回來。」說著就叫老曹把帳簿子拿來,跟著我一起去了縣府。

  一進縣府的大院,就看見到處都是人,行會的那個穿長衫子的張會長帶著一大群工人圍在那裡,裡面竟然還有我們的一些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像要打碗水把我一口吞了下去。我笑笑說:「張會長,你不是說你的工人都被我拉走了麼?看樣子你今天還要報這個仇哦?」

  他氣得一扭頭,對院子裡的人說:「大家不是都說她陳老闆一向寬待工人嗎?不是說她的運行裡風氣也好,團結也好,不打牌、不賭錢、不嫖女人嗎?那都是哄你們的!我今天就請你們都來看看,她是怎麼吃你們工人的血汗錢的,你們叫她把帳拿出來亮亮!」

  我說:「帳嘛,好說,都明擺著的,老曹你給他們念念。」於是老曹和帳房先生就一五一十地念帳目,一直念了兩個鐘頭,把我們這幾個月的開支都全部公佈了出來。還沒有念完,下面就鬧哄哄的,都說:這樣說來,人家運行裡真的只提了百分之五的費用,其餘的全都發給工人了嘛。

  我放下帳本說:「張會長,我的帳完了,是不是把你的拿出來我們也聽一聽呀?我們接這項差事之前,這軍米你們也多少運了些,我們也算都吃了點官糧嘛!」

  他的工人一聽,就在下面說:「這怕是辦不到哦,他的帳,都見得天麼?我們好久都沒拿到錢了,他的地方倒是買得不少,沒聽說他上個月才拿了五萬多元,在簡陽那邊買了一大塊好田土嗎?給他的那房外室買的,要不然他那大婆子咋會鬧得這麼凶嘛……」

  那張會長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的結果,一跺腳說:「這個趙永林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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