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
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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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說:「沒幹成,我爸那個人,太那個,又暴露了。他那麼大的一個官,管了四個縣的地方軍團,卻成天穿著士兵的布軍裝,親自帶著那些民兵一起跑步操練,一邊跑還一邊唱『工農兵學商,一起來救亡……』,唱這樣的抗日救亡歌曲!這就算稀罕的了,可是他還帶著士兵們到江油城裡去掃大街,去運渣滓,引得縣城裡的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看,都說林團長這樣的官,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哪像我們這裡那些只曉得盤剝老百姓的狗官……這不就得罪了好多人了嗎?後來上級派個領導同志來,掩護身份是給他當勤務兵。可是他卻對這個勤務兵太客氣。人家給他倒洗臉水,他不讓,給他倒洗腳水也不讓,那些本來就嫉恨他的地頭蛇們就放出風來,說這林團長倒是挺體恤下情的啊?哼,放著本鄉本土知根知底的人不用,卻去外面找些思想左傾的人來當官,總要出事的!你看看,本來經過這幾個月的努力,事情都有了些眉目,派去的幾個黨員和十多個基本群眾也已經開始了生產,可是這樣一來,我爸又被省政府撤職查辦了。」 我歎了一口氣。竹棲這個人啊,太厚道,這既是他的優點,又是他的缺點。這麼一件大好事,就這樣失去了機會,真是太可惜了。要知道這事若是成了,我也不至於……一青說:「詩伯,你別急,天無絕人之路嘛。這回我爸說的還是請你去當老闆,只不過是船老闆換成了板車老闆。你還記得鄧伯成這個人吧?」 我點點頭說:「記得,當年餘家場事變,就是他設法給你廖伯伯送的信。」 一青說:「當時楊森聽說是他走漏的風聲,也要抓他,結果他跳牆跑了出來,就到了綿陽。我爸這次到綿陽找到了他,在綿陽的『民食供應處』找了個事務課長的職務。官雖然小,可是道法大,管著涪江流域各縣的軍民糧食,還負責這些糧食的外出運輸。我爸就向組織上建議,可以利用這個運送軍糧的機會,一來開展工人運動,培養一批工人骨幹,將來一旦有了動靜就拉出來打遊擊;二來也可以掩護很多同志的工作,還可以為組織上籌集活動經費,很有幹頭。現在組織上都同意了,爸爸叫我來問你去不去?」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說:「去呀,只要是組織上說的,為什麼不去?」 一青又說:「組織問題,我爸也為你做了工作,江油縣委已經決定為你接上工作關係,以正式黨員的身份參加這一行動。這是我們黨在特殊環境對一時掉了關係的同志採取的特殊措施。」 我聽了,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皖南事變」之後,四川地下黨組織幾乎完全進入了潛伏期,沒什麼活動。可是竹棲他瞭解我,他知道我心裡想著什麼掛著什麼,對於他,我真是無以回報啊。 【板車老闆】 第二天,我就忙著收拾,四處奔走。先是去和清浦和輝同告別,說好了那邊若是有了什麼著落就和他們聯繫。接下來又是清理貨物和財務上的往來,還決定把寧君和亞彬一起都帶走。孩子們都長大了,得跟我學著幹點事情,不能老讓他們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 走的那天,天氣很好。我和亞彬坐汽車;寧君讓一青搭在自行車後座上,一來是他們倆願意,二來也是為了省兩張車票。再說一青這孩子騎車的本事好,不會出事的。我們從岳池經南充、遂寧、三台,整整走了四天才到綿陽。見到竹棲,敘了一夜的舊,第二天就去見鄧伯成。鄧伯成向來很佩服玉璧,和竹棲也熟,對我的情況很清楚,見了面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笑,就商量怎麼運送軍米的事情。 當時正值成都「搶米風潮」之後,國民黨濫發法幣,成都也是物價飛漲,正月裡的一擔米才四十元,可是到了七月就漲到了九十多元。工商百業紛紛倒閉,失業的人多得很,有點什麼活都搶得厲害。第一批由樂至到遂甯十二萬擔軍米的運送就要開始,我們得很快找到大批的工人,否則就可能被人家搶了去。當時和官倉打交道的這種活路,必須由正兒八經的運輸行出面來接,可是我不願去投靠那些運輸行,幹那種既擔風險又賺不了幾個錢的事情。於是決定又像當年在重慶開服裝店那樣,由我們自己組織個運輸行來幹。 我將亞彬安排在綿陽讀書,由竹棲和一青照顧;又匆匆到了成都,讓寧君去考上了省立藝術專科學校。自己就打扮成一個老闆娘,到文殊院外面的一個小茶館裡去吃茶。這裡是成都板車行談生意找活路的「窩子」,到處都是人,有的整天都泡在這裡,還是找不到活幹。不到兩天,我的身邊就集聚了一批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和一批成色不錯的膠輪板車,隨時聽候調遣。 從接受任務算起,前後不到十天,我就把和工人們簽訂的協議拿回綿陽。竹棲和鄧伯成都大吃一驚,老鄧說:「我這兩天正在著急,政界軍界裡的好多頭面人物聽說了我這裡有這個美差,不是來條子就是來人,又是送禮又是送紅包的,我和竹棲正擔心呢。你要是再不來,我可就沒辦法拖延了,只得把這好差事拿去換酒錢咯!」 我們把運輸行定名為「聯昌」運輸行,我來兼管全部業務,奔走于成都、綿陽和各地之間。當下就由綿陽的民食供應處開了一個介紹信,又由鄧伯成給樂至糧食倉庫的主任蘭可甸去了一封私函。我拿著到了樂至,沒遇一點麻煩就把一份運送十二萬擔軍米的合同手續辦好了。我立馬趕回成都,一天之內就集合了八十輛板車,星夜趕到樂至。 正在庫房裝車,就有一個穿長衫子的人走過來,自稱是樂至運輸公會的張會長,愣眉眼地說:「你們是哪裡來的?沒聽說各行有各行的規矩?你們沒加入我們板車行公會,就要在這裡找飯吃?」 我一聽,心裡就明白,這軍米原來都是他們運的,因為出了不少紕漏,又因為竹棲他們做了工作,這碗飯才被我搶了過來。我說:「您先生沒聽說過吧?這是軍糧,軍糧和民運不同的。我們都在綿陽鄧主任那裡入了公會的,不信你問問蘭主任。」說完就不再理他,招呼大家起程。 人人都說下力人苦,只有幹上了板車這一行,才知道最苦的就是他們。當時的四川,是軍糧和壯丁的大後方,這運送軍米的事情一點都耽誤不得。不管天晴下雨,工人們都要在路上走,一部車裝一兩千斤米,配上兩三個人,還得一路小心。其中有一段路,太爛,我多次叫縣裡修,他們都不理,結果剛上路不久,我們就有兩部車在那段爛路下陡坡時,側邊的邊杠拉不住,車子七歪八扭地沖下來,壓死了我們前面的兩個拉中杠的工人。為這事我叫工人們把死人和車子都拉到樂至的縣衙門前擺起,最後硬是叫縣裡出了一千塊錢撫恤金才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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