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三〇


  大家一陣擺手:「陳先生,你怎麼能當什麼八姐,像你這樣的才能,聽說從前……」

  我連忙打斷說:「那些流言聽不得,諸位不要亂說。」郝瘋兒卻說:「大姐,你硬是小氣,都是有鼻子有眼睛的,他們男人幹得,我們女人就幹不得呀?就當了這個大爺又怎麼樣?讓長江沿岸都曉得,我們萬縣城裡東門上,出了個女大爺!」

  推了半天,還是陳吉慶出來解圍:「這樣吧,大爺你若是高矮不當,聽說原來有人叫你陳三姐,你就給我們當個三爺吧。再說這三爺在袍哥裡是個閑大爺,可以不管事,你想做什麼,還是做你的什麼去,好不好?就這樣定了!牟嫂,把那只大紅公雞捉來,我們要喝血酒!」

  這個陳吉慶,真是善解人意。

  出了監,我又想到去蘇聯的事。只是在牢裡關了一年多,身體很弱,一青他們無論如何要我好好歇歇,等竹棲回來再說。再說剛剛出來就不見了人,人家也會懷疑。於是我就心安理得地在陳吉慶給我安排的房子裡住了下來,每日裡有牟嫂精心照顧,又有郝瘋兒她們幾個姐妹問寒問暖的,身體很快就恢復起來。

  沒幾天,雷忠厚來了,一見我就說:「天哪,可把你找到了,才聽說你在萬縣牢裡被關了一年多,為什麼不早點給我捎個信來?我和這裡的警備區司令,熟得很呢。」

  一年多沒見了。想起原來在重慶的時候,一有事情,就找他和李大哥,每次都是化險為夷。而到了萬縣,人地兩疏,就只有個厚道的竹棲為我奔波。我連忙拿煙倒茶,口裡說:「我到哪裡去找你呀!竹棲到處打聽,聽說你做生意去了,你當著旅長去掙大錢,還記得我啊?」

  他嘿嘿一笑,坐在椅子上說:「錢當然是要掙的,可是我雷忠厚哪裡會只想到錢,大丈夫人生一世,總要做點事情嘛。告訴你吧,我要出川抗日去了。楊森給了我一個旅的編制,要我去招新兵,招夠了就出川。」

  我說:「那你動手了沒有呢?」

  他說:「托你的福,不但動手了,而且招夠了。我要是當上了民族英雄,有你的一份功勞。」說著哈哈一笑:「等一會兒,我讓你見兩個人。」說著湊近我,低聲說出兩個名字來。

  我一聽,幾乎跳了起來。雷忠厚連忙把我按在椅子上:「別忙,他們現在不會來的,你總得先聽我把此事說個明白吧?」

  我說:「那好,你就趕快說。」

  去年九月,抗戰全面展開。楊森率領的廿軍從當時的駐地貴州安順出發,經過長途行軍,到了硝煙滾滾的淞滬前線,一打就是兩個多月。由於遭到日寇的重兵攻擊,傷亡慘重,就派人回四川廣(安)合(川)師管區來,補充兵源,給了雷忠厚一個旅的番號,讓他去招兵。雷忠厚多年受楊森的排擠,一肚子的氣。可是大敵當前,抗日救亡畢竟是當務之急,於是就在廣安、岳池、合川、大竹一帶,打出抗日旗號,招募新兵出川。川北歷來是兵源之地,一聽說是抗日,各縣人民紛紛起來響應,報名的絡繹不絕。這一天,來了兩個人,口口聲聲要見雷旅長。雷忠厚出來一看,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這兩個人就是李仲生和陳亮佐。

  雷忠厚長歎一聲:「玉屏,你出來一年多了,不曉得你手下的兄弟們,現在有多難。廖大哥死了,你又走了,他們好像和上面失去了聯繫。蔣介石在各地培植的爪牙,清共清得厲害。他們群龍無首,東躲西藏,犧牲了不少的人啊。活著的有的遠走他鄉,有的乾脆又拉上山去當了土匪,幾個骨幹也招呼不住。李仲生一聽說是我在招兵,連忙就和大家商量,願意和我一起,出川去抗日,打日本鬼子。我一聽,連忙說好好好,先委你們做營長,拿著我的委任狀和旗幟,去招兵吧。他們二話沒說,轉身就走。不到一個月,就給我招來八百多人,其中好多都是你和廖大哥手下的人。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你的這些幹將,能幹得很呢。」

  我一下站了起來說:「快把他們叫來,我要見他們。」雷忠厚說:「別忙,我還有事和你商量。」

  「你說。」

  雷忠厚坐下,喝了一口茶,繼續說:「玉屏,你我打交道也不是一年半載了,想來我的為人,你是清清楚楚的。這些年來,我不願意給楊森賣命,參加軍閥混戰,加上和你們來來往往,楊森對我心存芥蒂,一直讓我坐冷板凳,我也心灰意冷,一度想退出行伍,出去做點生意,也無非是想留條後路。可是現在,日本人來了,連楊森這種惟利是圖的人,都在淞滬戰區浴血奮戰,全國上下聞之,無不為之動容。而我卻至今棲居在此,實在是無顏見江東父老。我身為軍人,不想打內戰情有可原,可是如果不去抗日,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我這次是下了決心,要把這三千川軍子弟帶上戰場,殺出我們中國人的威風來。」

  我沉吟了一陣說:「好倒是好,只是你不是不知道,蔣介石現在是被逼上戰場的,是否真心要抗日,還要看看才知道。而楊森這個人,更是心狠手毒,疑心也重,你我過去都吃過他的虧,要謹防上當啊!」

  雷忠厚說:「這你放心。要是他們真心抗日,我就服從指揮,開到前線去作戰;要是他們假抗日真反共,我就把隊伍拉走。我都打聽過了,現在川軍開赴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山西,那裡有朱德為首的八路軍。朱德是我當年的老師,多年來我們一直有往來。第二是江浙一帶,那裡也有陳毅為首的新四軍,陳毅也是我的老師,對我一直都很好。到時候我就帶人帶槍過去投他們,想來不會不受歡迎吧?」我說:「那好,祝你成功!」

  雷中厚眉毛一揚:「不忙祝我,我還有話要對你說。」我說:「你這個人,話怎麼這麼多啊?」

  他很認真地看著我:「玉屏,真的還有一件大事求你。我知道廖大哥犧牲之後,你最不放心的還是華鎣山上的這些弟兄們,現在他們大都跟著仲生、亮佐歸到了我的手下。我閒居多年,手下的將領們大多失散,現在要指揮這樣一支隊伍,也有許多難處。我思慮再三,想請你出來和我一起幹一番事業。我們交往多年,我很清楚你的為人,更佩服你的才幹,希望你看在我和廖大哥多年朋友的份上,千萬不要推辭。我委你做團長,指揮仲生他們召來的那一批人,你看如何?」

  我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下午三四點鐘,仲生和亮佐來了,兩人一見我,就哭。過了一會兒,我才說:「都別哭了,現在山上的情況到底怎麼了,說說吧!」

  仲生說:「自從你走了之後,就沒有人來接頭,我們到處打聽,才聽說吳紹先在遂寧犧牲了。現在防區制沒有了,到處都是蔣介石的人,保甲裡成天開會,殺人放火攔路搶劫都算不了什麼,抓住共產黨就得往死裡整,對我們恨之入骨啊。鄭濤和鄭寧都犧牲了,刁大哥在合川沙魚溪被保安隊包圍,突圍不成,最後開槍自殺。他的人現在野性大得很,又大都在水上來往,我們也不大管得住。亮佐只好帶著幾個願意跟我們的人一起上山來找我。范永安那邊情況不大清楚,聽說大竹後山的傷員們缺吃少穿的,又沒有藥品,一次次被敵人圍追,死的死了,散的散了,連唐二嫂和彭醫生也犧牲了……我們不甘心你和廖大哥一手帶起來的這支隊伍就這樣散了,聽說雷旅長來招兵買馬上前線抗日,心想與其死在蔣介石手裡,不如去打國仗,和日本鬼子拼個死活,也不負了你和廖大哥教育我們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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