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
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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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本來就該沒事了,可是一搜你的行李,怎麼從一雙老太婆穿的尖尖鞋裡搜出一小團鴉片煙丸子來。這就不是我們管的事了。反正我這裡幫你說說話,其它的事情你自己去說清楚。」 看來都是劉老太太闖的禍,她在街上亂喊一氣,又在鞋裡藏鴉片煙丸子。她吃那東西,而且上癮。 【又陷囹圄】 我被送到縣府,關在看守所裡。剛放下東西,林竹棲氣急敗壞地找來,問我是怎麼回事。我把事情的大概原委給他說了,然後安慰他說:「好在真實身份沒有暴露,就是犯了點煙案的嫌疑,可能問題不大,要不了幾天弄清了就可以出來。只是不知道老汪的船票買到了沒有。」 下午,老汪也來了,一見我就說:「劉老太太一聽是她闖的禍,又是急又是嚇的,剛才搭了個『黃魚船』,急著到宜昌去了。她是怕你怪她。」 這個劉老太太!不過她給我惹了這麼多的麻煩,走了也好。 老汪到宜昌還有要緊事,好在他當時就拿到了票,要不是我出了事,現在說不定都到了宜昌了。他看我一兩天還出不來,就說乾脆先去宜昌把事情辦了,然後回重慶一趟把話回了,再來接我。 老汪剛走,竹棲又來了,用菜盒子裝了一大盒雞湯,還有一碗我喜歡吃的辣子雞。我心裡著急,吃不下,可一看他那殷切的樣子,不吃是不行的,只好端起來,喝了一口湯。竹棲安慰我說:「詩姐,你不要著急,我在這裡還有些關係,到處跑跑,去找人打通關節。只是你要受幾天委屈了,我會天天送飯來的。」 就這樣,我從岳池的監獄出來沒有幾年,又進了萬縣的監獄。 我住的牢房,在縣政府左邊的一條巷子裡,其中女監有五間房子,關了四十多個犯人,大都住冬冷夏熱的西邊。因為林竹棲塞了「包袱」,把我安排在上房。我因為沒有提審,又沒有定罪,算是「寄監」,可是對於坐牢,我卻不是第一次,知道這裡面的規矩。女犯們見我穿得很闊氣,又時常把竹棲帶來的煙啊糖的分給大家吃,對我都很客氣,口口聲聲稱我陳先生陳先生的。新來的犯人都要受那些「夾磨」,全和我沒有關係。 我一進來,一個被人叫做「郝瘋兒」的女犯人過來和我搭訕,問我是什麼案子。我說:「我是被人冤枉的,那老太太被查出了煙土,害怕,跑了,叫我來說清楚,現在又不提審,叫我怎麼說得清楚?」 那郝瘋兒冷笑一聲說:「我可不是被人家冤枉的,老子就是地道的殺人犯,只要有一天我出了這個鬼塌塌,還要去殺人,把那些臭婊子和我那男人都殺了!」 我聽了,大吃一驚,心想這監裡,真是啥子人都有,看來這女人,真是為什麼事情氣瘋了。 多住了幾天,知道這個郝瘋兒原本是個闊太太,男人是劉湘手下一個姓冷的師長,在外面到處尋花問柳,安了無數的「外室」,成天不落屋。這郝瘋兒哪裡受得了這般惡氣,乾脆找了兩個流氓,給了他們一點錢,把跟師長鬼混的兩個女人殺了。那師長氣得不得了,卻又曉得這婆娘狠毒,就使了個計,給了她點錢叫她去販嗎啡。然後叫人報了官府,抓她來坐了大牢,判的三年,現在已經坐了一年半了。 同牢房的還有三個女人,其中兩個都是闊太太,犯的也是煙毒案。一個姓呂,和郝瘋兒一起進來的,男人也是一個團長,姓張;另一個姓何,不但自己進來了,連男人也在裡面。我問這是怎麼回事,郝瘋兒說:「她男人是萬縣東門上的袍哥舵爺,叫陳吉慶,因為手下的一個兄弟夥把槍拖出去搶劫殺了人,被仇家乘機將他告成了主犯,捉來判了五年。兩口子都在監獄裡,兩個孩子只好交給老人看著。」剩下的那個女人,不說話,常常可憐兮兮的躲在角落裡,淚花花的,牢房裡倒馬桶之類的雜事全由她來做。我仔細看過她,很年輕,眉清目秀的,就是臉色不好,有時她稍稍梳一下頭,郝瘋兒就要罵:「賤貨,還想去賣呀?」 我問郝瘋兒:「你既然見不得她,為什麼又要她住在這裡?」 那女人把頭一昂:「是我把她從那邊牢房裡要過來的,沒有她,這屋裡倒馬桶、掃地下的雜事,我們幾個去做呀?」 這是一個妓女,因為第一次接客時用一把剪刀刺傷了嫖客,被關進來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竹棲不斷地在外面給我跑關係,也送了不少錢,回話都說是快了快了,卻一直不提審,也不過問。老汪來來往往來了好幾回,見我老是出不來,又走了;眼看秋去冬來,我急也沒用,一顆心漸漸淡了下來。我在萬縣舉目無親,竹棲每天上午管管旅館裡的事,下午都來陪我。每次都帶著水果和我最喜歡吃的雜糖什麼的,要不就是一罐罐肉或者雞,然後用一把掃把墊著屁股,坐在風洞口,一說就是半天。玉璧犧牲之後,我就學會了抽煙,現在成天沒事,眼看去蘇聯這麼大的事情落了空,心裡頭煩悶得很,煙抽得更厲害了。竹棲本來不抽煙的,因為陪著我擺龍門陣,也學會了,每次都要帶煙來。牢房裡的幾個女人,一邊吃著竹棲帶來的煙啊糖的,一邊打趣地說:「陳先生,這是你的相好吧?」 我笑笑,不說什麼。竹棲在外面聽見了,也笑笑。 竹棲的父親是個小貨郎,他從小就搖著貨郎鼓跟著父親走街串巷地叫賣。後來他的父親不幸中風癱瘓了,他就每天端茶餵飯,倒屎倒尿地守了兩三年,一點怨言也沒有,親戚朋友和遠近的街坊鄰居都說這真是個大孝子。父親死後,他帶著幾件衣服、兩雙草鞋和三塊銀元,遠走天涯了。先是在楊森的隊伍裡當了幾年兵,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考進了楊森辦的萬縣軍事政治學校,朱德和陳毅在這裡任教官。在進步思潮的影響下,他成了孫中山先生三大政策和三民主義的信徒,加上一副喜歡豪俠仗義的脾氣,吃了不少的苦頭。學校畢業的當天晚上,一些學員深夜還在酗酒狂鬧,教官一氣之下,吹了緊急集合哨,把大家集中在雨壩壩裡,說是如果不把鬧事者交出來,全體同學就一直站到天亮。雨下得正大,大家站在那裡,冷得發抖。卻誰也不願背上個「叛徒」的罪名,都不說。竹棲見大家都凍得臉青面黑的,忍不住了,突然站了出來:「是我,是我在鬧事。」 那教官見這麼多人都不認錯,正在冒火,一氣之下就打了他五十軍棍,關了十天才放出來。事後別人說他何苦呢,他卻說自己吃了點苦,那麼多人不淋雨,值得。 說到這裡,我們倆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天,竹棲來了,聽見牢裡又打又鬧的,就問怎麼了。我說:「她們無緣無故的,又打那妓女了,我攔也攔不住。那郝瘋兒,真是瘋子,一點道理也不講。」 竹棲聽了,半天沒說話,突然說:「詩姐,我走了,明天來看你。」 第二天,竹棲沒有來;第三天上午也沒來。 我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空空的,不停地在牢房裡走來走去。這些日子,竹棲每天都來陪著我,怎麼一旦他不來,我就有了這種感覺?我不是那種成天要人陪著的人,那些年不管是在山上還是在重慶,我大多是一個人打江山,玉璧他想陪我也沒辦法,走上了這條路,顧不得了。 怎麼一下子又想起玉璧來了?看來人在寂寞中,就是愛東想西想的。 下午,竹棲來了,從風洞口遞進來一張紙,說:「詩姐,你念念,你念給她們聽。」 我接過來一看,原來是首打油詩,很長,我看了幾句,不禁念出聲來:「野雞吟。」 牢房裡的幾個女人一聽,都湊過來。那個妓女遲疑了一下,也湊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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