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吳紹先苦笑著說:「大姐,有的事情你不知道。蘇區那邊也複雜啊。張國燾這個人,驕橫得很,跟徐司令和好多領導都鬧矛盾,後來中央開會解決,還叫他作了檢討。這次撤退,聽說也是因為他突然改變主張,退得太突然。敵人的卡子又緊,我們過不去,組織上讓我們暫緩一下,沒想到他們很快就走遠了。根據地的幹部和隊伍,能跟上的全都走了,敵人就掉轉來打我們,殺了我們不少的人。我們在南部聽說廖大哥犧牲了,大家都很難過,老劉政委當時還哭了,沒想到他隨後也犧牲了。」

  「你是說老劉政委也犧牲了?」

  「是呀,在一次戰鬥中,他掩護同志們突圍犧牲的。」老劉政委也犧牲了!我傷心地搖搖頭,又想要抽煙。吳紹先接著說:「自從老劉政委犧牲後,我們的領導都接二連三地犧牲了,現在和你們一樣,也和組織失掉了聯繫。我們現在不能消極地等,要聯合起來,串聯起來,一邊找組織,一邊想辦法,否則會等著挨打的。」

  我馬上叫王曉蘭和李士民去通知仲生和清浦,說南部來人了。他們當即就趕到太白樓來,見了面都親熱得很。說起這一段時間兩邊的情況和犧牲了的同志,大家都不由得掉一陣眼淚。最後研究了各方面的情況,確定了目前總的任務是保存力量,整頓組織,等候指示。各處的人馬,扯紅了的都要調到華鎣山上去,沒有扯紅的暫時潛伏下來,還要把隱蔽在各處的槍支集中起來運回華鎣。重慶的人,能回山去的儘量回去,不能回去的就留下來,一些人當流動商販、碼頭工人什麼的,打進貧民區,多建立一些聯絡點;另一些通過雷忠厚、李榮華的關係,打入範紹增、劉湘的部隊,潛伏下來。服裝店當然得開,可是得另外找個人來負責,我得趁楊森和劉湘換防之機,回去整頓隊伍。運槍運子彈的事,就交給徐清浦和李榮華負責。

  那天夜裡,我們談了個通宵,然後就行動起來。李士民和兩個同志回山上去傳達我們的決定,我到合川和刁大哥商量工作,吳紹先到遂寧那邊去聯絡隊伍,然後和我們聯繫。吳紹先臨走時,我送他,分手的時候他猶豫了半天才說:「大姐,我給你說個事情。金積成找到我們了,還和我們一起打了幾仗,表現很不錯的。你不該懷疑他。」

  我搖搖頭,苦笑說:「是啊,積成和夏林一樣,是個老同志了,跟著玉璧鞍前馬後的十年,一直忠心耿耿的,我是不該懷疑他,可是當時的情況也太複雜。算了,不說了,他的事情,現在也弄明白了,如果他不怪我,就叫他回來吧。」吳紹先歎了口氣,說:「他不會回來了。」

  「他還生我的氣?」

  吳紹先搖搖頭。

  「他想留在你那裡?」

  吳紹先還是搖頭。

  我一下子盯著吳紹先的臉,不動了。

  吳紹先說:「他犧牲了。」

  真是平地一聲雷,怎麼金積成也犧牲了?我還沒來得及……我突然抓住吳紹先的手說:「他是怎麼犧牲的?他是不是瘋病又犯了?他還記恨我是吧?我真是,我怎麼懷疑起他來了,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夏林和玉璧!」

  吳紹先看我捶胸跺腳的,連忙安慰我說:「大姐,你聽我說,積成他沒怪你,他只是說他很委屈,他說不清楚,他的確沒有做對不起你和大哥的事,沒做對不起黨的事。他一直有些恍惚,口口聲聲說不信我死給你們看,一聽見響槍,就沒命地往前沖。他的病,時好時壞的。」

  吳紹先走後,我一直都沒有平靜下來。玉璧犧牲之後,我覺得自己的眼淚都已經流幹了,可是現在我又為金積成傷心地哭了一場。

  轉眼就到了冬月,華鎣山上又下起了大雪,劉湘的部隊打算清鄉。山上的同志們情緒不大穩定,仲生和輝同叫李士民帶信下來,要我一定回去一趟。

  我也決定回去,可是服裝店怎麼辦呢?這兩個店開辦僅僅一年多的時間,就賺了兩萬多元,給山上送去的現款一萬二千元,軍服三百五十套,子彈六千多發,供給一年多由山上下來的百多人的伙食費用,同時還新結識了一些關係,建立了好些聯絡點,要是丟了確實很可惜;可是繼續辦下去吧,又一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來接手。最後同大家商量,覺得還是上山要緊,不能把人陷在這裡。

  於是我們就忙著清理往來的帳目,該收的收,該還的還,本來冬天是旺季,也不敢接大批的貨了,只是接點門市生意來維持工人的伙食和工資。

  關掉兩個鋪子的打算,我沒給工人們說明,但是他們已經感覺到了。一天,陳樹安來對我說:「陳先生,我幫了這麼多年的人,走了十幾家鋪子,從沒有見過你這樣好的。我到這裡,算來有一年多了,你重話都沒有說過一句,全城的服裝店沒有一家像你工資這樣高,又照顧我們,還經常教育我們,使我們懂得許多事理。你的鋪子不能關啊。你走了,我們怎麼辦?」

  我說:「不會的,我有點事,最多一個月就會回來。」正說著,李士民過來了,陳樹安轉向他說:「喂!李士民,你這次到哪裡去了?你以為我不曉得?」

  李士民笑著說:「你曉得我到哪裡去了?」

  「你呀,你到那又高又遠的地方去了,你到華鎣山去了。你站得高望得遠就把我們丟了。」

  「誰說的?」

  一個叫老鄧的技工在旁邊說:「不要裝模作樣地哄我們了。我們打了一年多的交道,好孬也分得清楚。走,跟你一道,我是個單身漢,說走就走,又沒有拖累。」陳樹安歎息一聲說:「唉!我就是有五個孩子,不做這針線行,就要餓死。他媽的,要不然我就和你們一起走。」我說:「禍從口出,大家不要亂說啊。」

  老鄧說:「怕啥子,你們幹都幹得,我們說不得呀?」我轉過話題,說現在生意不好做。

  陳樹安說:「我曉得不好做,那些一心鑽進了錢眼兒裡的人都喊難,莫說你這樣對我們工人慷慨大方的老闆了。有難有啥關係?大家設法家解決嘛。」說著一招手,就把工人們都喊了過來。

  大家鬧鬧嚷嚷的,有的說:「我們三個月不要工錢。」有的說:「我們自己拿飯來吃……」接著這個幾十元那個幾百元,看樣子湊個千把塊錢沒有問題。

  我看著大家,不住地搖頭。服裝店的事,真讓我左右為難。

  第二天,徐清浦引來一個人:三十四五的年紀,矮胖矮胖的,團團臉,光著頭,穿一套灰布中山服,說起話來很幽默。他見了我朗朗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開口就說:「久聞其名,未見其人,今日相見,不勝榮幸。」隨後說出他自己的名字:「林竹棲。」

  過去經常聽到清浦談起有關林竹棲的情況,他是雲陽人,同清浦在楊森辦的萬縣軍事學校同過學,當時朱德、陳毅正在那裡當教官。畢業後他當了本縣團練局長。時值北伐,他經常帶著隊伍到四鄉去打土豪劣紳,不顧情面地殺了幾個大惡霸,震動了全縣。老百姓說他有膽量,封建老頭子罵他是「瘋兒」,土豪劣紳更是恨之入骨,罵他是「危險分子」。蔣介石叛變革命之後,四川也掀起了反共高潮,劣紳們聯合起來。以「共產黨嫌疑分子」的罪名,把他關進了萬縣監獄。經人保出來後他又參加了家鄉的武裝暴動,又坐了一年的牢,其中幾次都險遭殺頭。幸虧他的幾位要好的同學身居要職,從中周旋,才倖免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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