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一一一


  馬福林把煙鍋巴敲了,把煙杆收起來,用袖頭揩幹了眼淚,使勁點點頭:「輝同也是這個話。廖姑爺被捉去的第二天,敵人在四處貼了佈告,說廖姑爺講和了,當了河東七場的民團大隊長。和什麼偵緝隊長,叫我們的人出來,集中在羅渡溪、黎梓衛聽候調遣。可是我們的人沒有一個受騙的。以後知道廖姑爺在城裡頭犧牲了,就在四處打起來。弟兄們都氣紅了眼,見到敵人就打,河東七場打得最凶。敵人的傷亡也不小啊。現在我們的人都分散隱蔽了,最大的困難是廖姑爺死了,沒有一個總領頭的,不知怎麼辦。現在又缺乏子彈,打一顆少一顆,有的只留下最後一顆保身用,有的一顆也沒有了。老輩子,華鎣山上的紅旗插了十年了,不能倒啊!你們要派人上去領導,最好運點子彈去。我們要報仇,把那些惡霸地主和軍閥殺光,不然,廖姑爺他們死也不瞑目的!」我們四個人,坐在屋裡,沉默了好一陣,最後我說:「老馬,叫仲生先給你找個地方住下,回去的事情,我們一直都在商量。」

  馬福林站起來要走,我又叫住他,說:「你廖姑爺被抓住後,隨身的十二個人中間有四個撲河跑脫了,這事你聽說了沒有?」

  馬福林點著頭,說:「有這事,有這事。聽說裡面就有金積成和唐俊清,只是不曉得他們跑出來沒有。」

  過了些日子,我和徐清浦都聽到風聲,楊森怕劉湘暗算他,率先投靠了蔣介石,把隊伍調到了川南宜賓一帶,圍阻長征的中央紅軍去了。華鎣山的形勢鬆動了一些,只是金積成、劉老大還沒有消息,陳亮佐也沒有回來。我們就商量,叫仲生和馬福林帶些人,先回去。

  我把服裝店可能抽出來的款子都拿出來,買了一些開山斧、棕繩子、鋸子之類的,準備讓我們的人上山去砍些木頭,馬福林撐船,由渠河運到重慶來賣,既可掩護,又能賺些錢買些槍彈回去。另外,又找李榮華買了五百發步槍子彈和二百發手槍子彈,打了五十套軍服,還買了一些必需的醫藥品、電筒和電池,找雷忠厚開了一個護照運走。

  臨別時,我對李仲生他們說:「這次犧牲太大了,你們在山上處境困難,生活很苦,要沉住氣,沒有指示,不要亂動。把得力的人員集中起來,萬一有個什麼響動,就得要以一當十,以十當百啊。」

  李仲生說:「大姐,你放心,天垮下來我們頂得住,我們吃泥巴也要活出來。你們找到組織,快送個信來,我們來接你。」

  端陽一過,天氣熱了起來,劉老大和金積成還是沒有消息。我們又派了一個叫唐榮先的同志出去。沒多久和他一起去的人就跑了回來,說唐榮先在順慶被敵人捉住了,砍成了幾塊。

  我還是住在太白樓徐老太婆家裡,間或回李子壩看看孩子。一天我和徐老太婆正在歇涼,王曉蘭興沖沖從鋪子裡跑來了,一上樓就喊:「大姐,陳亮佐回來了。」

  我一聽,就要下樓。陳亮佐已經跟著上來,穿了一件汗漬漬的白布汗衣,人也瘦了許多,一見面就說:「大姐,你的鋪子又發展了。」

  我說:「是啊,大姐學會做生意了。」說著忙叫王曉蘭回鋪子裡拿套衣服來給他換,又叫徐老太婆去割點肉,招待遠客。

  她們走後,我忙問陳亮佐:「你們到遵義的情況怎麼樣?」陳亮佐搖了搖頭說:「這次跑了一趟冤枉路,沒有接上頭,黨中央帶著紅軍走了。」

  「向哪個方向走的?」

  「聽說向雲南方向走了,到了四川。又聽說是北上抗日去了。得不到確實消息。」

  「留守的人呢?」

  「哪裡還有留守的人啊。他們剛一走,國民黨軍隊就開進城,還不是像通南巴一樣,紅軍走後,老百姓遭殃,殺了不少的人啊。」

  我歎了口氣。天天等,夜夜盼,結果還是落空了。好在人都安全地回來了,再想辦法吧。」

  亮佐接過我遞過去的茶盅,一口喝幹了裡面的涼茶說:「大姐,我們這次也難啊。白天黑夜地趕路,走了二十多天才到遵義,聽說黨中央走了,心就冷了半截。我們去的時候,敵人正在大屠殺。我們只得裝成做小生意或者逃難的,混進城去探聽消息,晚上又偷偷地出城來在山坡或路邊過夜。後來敵人清查得嚴了,就去買些地黃來泡成水,塗在腳上,等腳腫了,再買些膏藥來貼起,裝成叫化子到城外一些農民家要飯。那些本地人都被殺怕了,常常連水都要不到一口。「我們去的時候沒有帶換洗衣服,貴州的天氣也像華鎣山一樣,四五月間還很冷。下雨天,我們在山林裡連個遮蓋的也沒有,晚上只好背靠背地坐著。敵人四處搜查紅軍,老百姓也不敢收留我們。一次我們在路上碰見一個老農民,擺了一陣家常,他看我們老實,就悄悄說:『你們年輕力壯的,還不如去投紅軍。』我們問紅軍哪裡去了?他也說不清楚,只是聽說到四川去了。去找吧!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和刁大哥商量,覺得這樣亂撞也不行,說不準就撞到敵人手裡,就回來了。刁大哥帶著人由赤水河回了合川,我到重慶來找你彙報。」

  亮佐歎了口氣,又說:「大姐,像我們這樣一點關係也沒有,要找到組織是困難,可是我們還要繼續去我。我們這麼多人,沒有組織就像無娘的孤兒。無娘的孩兒要長大,不容易啊!」

  我點點頭,說:「那老頭子說得對。我們還要派人去找,組織也會來找我們,我們這麼多人,組織上不會不管的。」接著我就把這段時間的情況給他談了。亮佐聽說上邊鬆動些,仲生都帶著人回去了,也忙著收拾打點,第二天也回合川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南部還是沒有消息。各方面消息都證實,中央紅軍和紅四方面軍都往川康地區去了。蔣介石的部隊一批批開進四川,今後的情況一時還很難預料。好在這一段時間比較平靜,山上和台川的人不斷在我這裡進出,情況多少知道一些。

  終於有一天,李士民給我帶了個人來,我一看差點沒跳起來:是吳紹先!吳紹先是銅梁人,餘家場和廣安整軍時都在,一直帶著銅梁的隊伍,還是我們的一個支隊長,後來隨老劉政委一起撤到南部去的。我趕緊把他引進房裡,又拿煙又倒茶,說:「天哪,你到底來了!」

  吳紹先笑著說:「怎麼,不高興嗎?」

  我說:「是呀,就是不高興咯,眼睛都望穿了,望得我們好苦啊!」

  吳紹先說:「你們這麼多人失去聯繫,我們也很著急,派了幾次人來都沒走通。南部那邊很緊啊,從順慶來的那條路已經斷了,我是從營山、壁山那邊轉過來的。」見了老戰友,就像見了久別重逢的親人,什麼都想問,什麼都想知道。我要他先告訴我南部那邊的情況。他說:「那邊情況變了。紅軍已經走了,我們準備一齊走的,但是沒有走成。我們派了幾次人來同你們聯繫,三月份就想調華鎣山的隊伍,強渡嘉陵江,打劍門平武,可惜派的人都在半路折回來,敵人在順慶一帶的口子,堵得太緊了。」我聽了惋惜得不得了,說:「我們也派了幾次人,也是走到半路又轉回來了。現在金積成又到南部去了,還沒有轉來,不知是凶是吉。」

  吳紹先聽了這話,避開我的目光,愣了愣,沒說話。我當時很興奮,也沒注意,又說:「你們和徐司令不是在一起嗎?怎麼紅軍走了你們沒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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