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九〇


  他說:我倒沒有什麼說的,我們窮人嘛,怎敢高攀。就是我那個老婆子,她要放個有錢有土的。

  我說:我們隊伍裡那個夏隊長,你認為如何?徐老頭說:是夏老弟?很好嘛,他常時來幫我們推豆腐,子弟倒不錯,不知他家裡怎麼樣?」

  這時夏林和陳仁勇從外面進來了。唐俊清望了夏林一眼,仰頭大笑著說:「頭炮打響了,就不能錯過機會。我就對徐老頭說:夏隊長家裡是個大地主,有一千多擔租穀,他又是個獨生子……」

  夏林生氣了,當胸掀了唐俊清一掌說:「撞你的鬼!」我和陳仁勇也禁不住地笑了。

  唐俊清對夏林說:「我逗你玩的。我對徐老頭說:沒有問題,他雖是個窮人出身,但很成器,又是我們廖大哥最好的兄弟,情如手足。大哥為人義氣,賣田革命,做事用錢從沒分過彼此,大哥的家就是他的家,你用不著愁……徐老頭吃了兩盅酒,聽我這一說,醉醺醺笑呵呵地走了,他說今晚上要和老婆子商量再回話。」

  我決定和夏林一同到徐家去。夏林說不去。陳仁勇說:「你不去哪行?說不定人家還要多心,以為是我們和大姐包辦的呢。」

  正在拉扯,陳亮佐進來了。陳仁勇拍著夏林的肩膀說:「亮佐,你來得正好,我們的外侄兒,要辦喜酒呢。」接著便把說媒的經過,繪聲繪色地吹了一遍。

  亮佐說:「好好,我贊成。我們在山上呆了這麼多年,這些光棍再不找個老婆,我看年紀大了都要到寶頂寺去削髮為僧了。再說,我們快要同紅軍會師了,熱鬧熱鬧也是時候。」

  亮佐這麼一說,大家的興致更高了。他本來是叫我去會鄰水縣那邊來參加我們隊伍的人,見我們正商量要去徐家,就說:「那我去陪客,你們要說成啊!」然後轉身走了。

  我們一大群人,拉拉扯扯地到了徐家門外,夏林就連頭都抬不起來了。我說:「看你平時的嘴像丫雀子一樣,今天咋這麼沒出息?你和陳仁勇推磨去吧,我和唐俊清去說。」

  走進大門,就聽見老兩口正在商量。徐大娘搖著頭說:「我們都幾十歲了,還推得了幾年磨?光是人好,沒得點田產,大妹過去要吃苦的。」徐老頭說:「光有田產有什麼用,要放個不成器的敗家子,再多的田產也要除脫。」

  徐大娘一抬眼,見我來了,連忙起身讓坐。我接過一根小板凳坐下,說:「徐大姐,你不要愁,夏林是個有作為有志向的青年人,他為窮人打天下,幹的是有出息的事。再說夏林從小和玉璧在一起,比親兄弟還親,我們有飯吃他就有飯吃,等革命鬧成功了,分田分土,大家都有吃有穿。你兩個老人家,還怕沒有人養老嗎?」

  徐大娘聽得眉開眼笑的,一拍我的膝頭,說:「我這個妹子,就是會說,說的我都愛聽。要得,你的見識廣,老姐子我聽進去了。唉,也好,早點了結這件事,好放心。這個世道,真不成話啊,沒有出閣的姑娘放在家裡,硬是提心吊膽的。」

  說笑了一陣,我對著她的耳朵說:「人生的大事,還是要大妹本人同意,你問問她。」

  徐大娘嘴朝外面一努,說:「這麼好的女婿,她有啥說的?」我以為她問過了,就說:「這樣吧,他們雙方都沒意見,你們老的也同意,我們隊伍一向都忙,眼下難得有這麼一段時間的空閒,事情我們就抓緊辦。今晚上吃訂婚酒,你們看要不要得?」

  老兩口眉開眼笑的,只是點頭。我摸了兩塊錢出來,叫唐俊清上街去買點菜。徐老頭說這咋個使得,我去我去。唐俊清抓起個菜籃子,和他一起走了。

  徐大娘到灶房去準備晚飯,我站在窗子邊,看夏林他們推磨。

  夏林勾起個腦殼,不開腔。徐大妹拿起木飯瓢兒添磨。陳仁勇一邊推,一邊跟她說笑。徐大妹看夏林不說話,就說:「夏叔叔,你唱個歌嘛。」

  夏林說:「我唱不來。」

  陳仁勇卻故意說:「啥子唱不來喲,他是不高興。」徐大妹莫名其妙:「夏叔叔,為啥子不高興嘛,怎麼氣呼呼的?」

  夏林把頭掉在旁邊,一臉通紅地說:「找你舅舅唱嘛,我真的唱不來。」

  徐大妹走到夏林的身邊說:「你唱不起,是不是餓了?我來推吧!」

  我在窗口說:「哪裡是餓了,是你夏叔叔犯了軍法挨了手板,受了處罰。」

  徐大妹用雙手在臉上劃一劃的:「羞啊,羞啊,這麼大的人還挨手板。」

  我看徐大妹像平時那樣隨便大方,倒半信半疑起來:徐大娘是不是還沒跟女兒講?

  他們東說西說的,一面飛快地推著磨。徐大妹一不小心,手被磨樁打著了,木瓢兒也打在地下了,一下子便撒起嬌來:「哎呀,把我的手打出血了,不給我醫好不行!」

  陳仁勇說:「是你夏叔叔打的,叫他給你醫。」

  夏林東摸西摸找不到東西包。我喊過夏林,把手絹給了他,悄悄對他說:「她老人同意了,她本人也同意了,你自己也跟人家談一談啊。」

  夏林低著頭,聲音像蚊子一樣:「我咋個說嘛?」

  推完了豆子,我幫著燒火,徐大娘點豆花,徐大妹舂海椒,夏林和陳仁勇搖豆腐。陳仁勇說:「徐大妹過來,今天夏林高興,給他個好差事,叫他舂海椒。」

  夏林說:「我來舂都要得,不要亂說。」

  陳仁勇笑著說:「對,對,不亂說了。我來打個謎子你們猜:十人挽手上雪山,八人辛苦二人閑,只見雪花滿天飛,面帶愁容心喜歡。」

  徐大妹眯著眼想了一下說:「舅舅,我猜不到。」陳仁勇說:「我說給你聽嘛,一個癩子。」說完後,望著夏林頭上把嘴巴一努。

  徐大妹望瞭望夏林的頭:「夏叔叔?頭髮那麼深,有啥子癩子?」

  陳仁勇說:「你聽嘛,癩子頭上發癢,用雙手去抓,兩個大拇指不是閑起來嗎?你看癩子搔起癩子頭來,眼睛眯一眯,額頭皺一皺的,面帶愁容,其實心裡多舒服多高興啊,我看你夏叔叔今天就是這樣。你說他不高興,其實他心裡倒頂高興哩。這叫『樂在其中』。」

  徐大妹還是莫名其妙,問夏林:「真的?夏叔叔,你有啥子好事嘛?」

  我在一旁想:糟了,這事情她媽沒跟她說。女娃子還懵懂懂的,等會兒要想個辦法,莫讓人家臉上過不去。

  豆花點好了,我們正要開桌,玉璧找來了。唐俊清說:「一席恰恰差一個,今天大哥來得這麼遇緣。」玉璧剛入座,金積成又進來了,徐老頭叫徐大妹下席。夏林說:「我讓。」陳仁勇拉住夏林說:「讓不得,讓了我這台戲就唱不成了。」我說:「我讓,我讓。」說著就站起來把玉璧喊在一邊,將這件事簡單地向他說了。玉璧聽了,直是點頭,說這件事做得好,就和我一起回到桌邊,在又添的一個板凳上坐下來。陳仁勇看人都齊了,一本正經的樣子說:「我們自從下山來,還沒有這樣熱鬧過。今晚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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