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雙槍老太婆 | 上頁 下頁
五六


  【風雲突變】

  從廣安救了母親回來,我又到重慶去運了一趟槍彈,因為路上受了些風寒,一回餘家場就病倒了。這天已經是臘月初四,夏炯的一個參謀長結婚,派人送來了請帖。羅平精見了很高興,說我們該去吃喜酒咯。刁仁義刁大哥在一旁沒開腔,玉璧一邊看著地圖,一邊說:「現在時局這麼緊張,最好莫去惹事。我們派人送份厚禮去,就說改天再去祝賀。」初五,我燒得厲害。玉璧很著急,要我到元亮家去養病,說他那裡清靜些,屈大嫂也好照看一下。我說:「沒關係,是太累了,歇兩天吃兩劑藥就好了。」玉璧有些著急地說:「最近有些情況你不曉得,夏炯對我們的意圖可能察覺了,昨天請我去吃喜酒說不定就是試探。現在形勢這麼緊張,我們要提前起事,你病成這個樣子,怎麼能夠留在隊伍裡?」正說著,屈元亮和刁仁義的女人都來了,是聽說我病了,專門來照看的。玉璧松了口氣,說那也好,轉身又忙他的去了。屈大嫂和刁大嫂圍著我轉來轉去,我吃了兩副藥,又喝了點稀飯,昏沉沉地睡了兩天,覺得好多了。

  臘月初七的晚上,已經打過了十二點,組織上派段前迪同志送來兩份黨的重要文件:一份是黨中央的政策指示,用白連貳紙石印,字極小,四寸長三寸寬的樣子,有六七頁;另一份是組織上給玉璧的密令,指示迅速整訓好隊伍,作好準備,以配合徐向前司令對通、南、巴的進攻。

  第二天中午,快到吃午飯的時候了,玉璧正在拿著昨晚段前迪送來的文件看,忽然一個人氣喘喘地跑來說:「城裡變了!」

  玉璧吃了一驚,手上的文件一下掉在桌子上。

  「大哥,真的變了!屈元亮險些被捉,已經跳城牆跑了。他身邊的幾十個人全被抓了。」

  玉璧站起來,兩手撐著桌子,望著對面的那張作戰地圖。這時又跑來一個人說:「大哥,事情不好!徐清浦叫我送信來,昨晚上城裡抓了幾百人。現在夏炯、羅潤德帶了四千多人,馬上就到。」

  「馬上集合。」玉璧叫我趕快收拾好東西,又把文件交給我,就出去了。

  立刻,軍號聲哨子聲腳步聲響成一片。余家場附近的老百姓聽說我們要走了,知道大禍要臨頭了,都驚慌起來,痛哭流涕地跑來送行。玉璧把隊伍集合在場口的一個壩子裡,站上一個土堆說:「弟兄們!現在敵人已經從城裡出發了,想一網把我們打盡。我們目前準備不夠,糧彈缺乏,不能同敵人硬拼,要暫時撤回山去,再找機會狠狠地打敵人。弟兄們!趕快回去把住地打掃乾淨,不要留一點痕跡,以免老百姓遭害……」

  弟兄們回到駐地,急忙地收拾行李,打掃院壩,歸還借老百姓的東西。忽然,我們的警炮響了三下,頓時槍聲四起,敵人已經趕到了。我連忙和屈大嫂、刁大嫂一起,由八個戰士護著,隨著隊伍往外沖,跑著跑著,就和隊伍沖散了。我病還沒全好,這一跑一急,就直冒虛汗,臉色蒼白,靠著屈大嫂只是喘氣。刁大嫂急得不得了,帶著哭聲說:「大姐,我們沖不出去就回去。他殺人總殺不完,男人們做的事和我們女人有什麼關係……」

  我四處看看,隊伍已經走得很遠了,槍聲也漸漸稀疏,已聽得見敵人吆喝老百姓回去的聲音,看樣子是跑不出去了。我再看看手裡的兩支槍,子彈也打完了,只好由屈大嫂、刁大嫂扶著,轉回去在後街上一家老百姓家裡藏了起來。屋裡的人都跑光了,一鍋飯燜在鍋裡,發出一陣陣香氣。我四下看了看,將我的兩支手槍和川陝蘇維埃銀行發行的二百元紙幣,放在床底下的一口爛鐵鍋裡,然後叫屈大嫂和刁大嫂到樓上藏好,自己也找了地方藏了起來。

  半下午了,街上只聽到一聲聲零落的槍響,敵兵開始搜索了。一批走了二批又來,在樓上搜出屈大嫂,一腳將她踢下樓來。屈大嫂滾在地上,口裡鮮血直流,兩個敵兵伸手在她身上亂摸。我實在忍不住了,從灶屋裡走出來,大喊一聲:「不准動手動腳的!」

  那幾個敵兵嚇了一跳:「你是誰?」

  「我是這屋子的主人。」

  這時候,幾個敵兵不知從哪裡拉來一個老太婆,指著我們問她認不認識。

  老太婆看看我,又看看屈大嫂,一時愣在那裡。這時候,刁大嫂不曉得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一下子跪在老太婆面前大聲哭喊:「媽,我是你的媳婦呀,你跟他們說,我是你的媳婦……」

  老太婆扶起刁大嫂,點了點頭。那些敵兵轉過頭來,盯住我和屈大嫂,兩把雪亮的刺刀頂住了我的胸膛。我用手一擋,手上立即被劃開一條口子,鮮血直流。一個敵兵說你還惡呢,抽出通槍的鐵條子就向我打來。另一個領頭的一揮手,說:「給我檢查。」兩個兵挽起袖子就要上來。我兩手一推,說聲莫忙,接著就自己動手,解開棉襖,敞開衣服說:「人人有六親,個個有姊妹,你們看可以,不能動手腳,我一沒有銀子錢,二沒有違禁物。看嘛,檢查什麼?」

  幾個兵你看我我看你的,沒有人敢上來。那領頭的說:「這兩個婆娘恐怕不簡單,押到羅旅長那裡去!」說著就先出門走了。我掠了下頭髮,趁機轉過頭看看刁大嫂,又看看床底下。她憋住哭聲,微微地點著頭。

  我們被押到樓外樓我和玉璧住房兼辦公的那間屋,一進門就看見肖心如畢恭畢敬地站在屋裡,綁都沒綁,當時心裡就格噔地一下子。聽唐俊清說,這人是隊伍到了餘家場才參的軍,先在機關當通訊員,後來因為他吊兒郎當,表現不大好,就下到支隊裡去了。看他這樣子,莫不是出了問題。

  正想著,坐在椅子上的那個人轉過頭來。我一看,那人被大煙熏得黃泡腫臉的,一口黃牙,還安了兩顆金牙巴,一對耗子眼睛,總是偏著腦殼偷著望人。

  他一見我就死死盯住,問這問那的。一個敵兵說搞不清楚,這個女人歪得很。

  肖心如立即彎下腰去,在他耳邊說:「旅長,她姓陳,陳玉屏,廖玉璧的女人。」

  羅潤德賊眉賊眼地向我打量了一番,發出一種很奇怪的笑聲說:「啊,是廖大嫂,請坐,請坐。」他又指著屈大嫂問肖心如:「這位是誰?」

  「屈元亮的女人。」

  「哼,跑了男的,捉到女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